“箬儿,我就希望,下辈子,我不是什么世家领袖,你也没有这一身的国仇家恨,我们相逢于江湖,而后携手闯荡天涯,也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人打扰,这样也算全了我今生的憾事……”
“你说……好不好?”
阿箬还没来得及应一声好,便感觉肩上之人的头明显往下一垂,便再也没有多余的话。
阿箬颤抖着抬起手,小心翼翼去探那人的鼻息。
手指之上,再无游丝。
阿箬又颤抖着收回手,这一次,她的眼泪像止不住的洪水一般,决堤滚落。
“容兄……”她颤抖着唤,声音却是极度地克制与压抑。
泪眼模糊间,她仿佛又看见了姚关初见时,那个白衣的世家公子,气度潇洒、仿若谪仙。
只可惜,仙人来这红尘走了一遭,最终又要回归他清冷的碧落之上。
第739章 能做到吗?
阿箬僵在原地不愿动弹,就仿佛只要她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容隐之就会醒来一般。
直到过了许久,院中木门被推开,司马笠走了进来。他看到眼前场景,心中顿时有了一种极为不祥的预感。
他走到青箬面前,半蹲下来,而后轻轻捧起女子布满泪水的脸庞,迟疑了片刻,问到:“……容隐之他……”
阿箬咬着唇点点头,整个人却再一次抽噎起来。
司马笠怔在当场,好半天,他才敢去搬动那昔日好友的身体,待到伸手去探时,无论是脉搏,还是鼻息,都已归于了彻底的平静。
司马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垂下头,好一阵才又抬起头来,问阿箬道:“他可有什么遗愿?”
“没有!”阿箬哭得不成样,几乎是颤抖着说出了这两个字。可是,她又岂会忘记,容隐之直到死,所担忧的不过是她一人而已!
“隐之贵为国士,身后理当享有陪葬长陵之荣耀,现下,我们当遵照大兴礼法,派可信之人,扶他灵柩回帝都,而后奏请父皇,以国士之礼葬之。”
阿箬脑子里一团糊,直到这会儿,她才反应过来——将容隐之送回帝都才是此时要务。
她一抹脸上泪痕,直道:“由我来,我送容兄!”
司马笠看着她,眼神中是理解也是无奈,“谁都可以去,唯独你不行!”
阿箬一顿,脸色霎时沉了下来,司马笠说得没错,谁都可以,唯独她不行。纵使她毫不在乎去帝都等于自投罗网的事实,可是,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容隐之的一世清名因为她此刻的身份而毁于一旦。
他竭力为她,到头来,她却什么都不能为他做!
“听我说,青箬!”司马笠扶着阿箬的臂膀,“纵使你我二人皆想送他最后一程,但眼下情形却是决不允许!”
“你是逆乱身份,去了帝都,只会平白给容氏带来麻烦。而我,是领兵在外的主帅,非有君王诏令,不可擅自回京。这一点,我信隐之会理解的。我们要留在这里,铲除司马策的叛乱,让他付出代价,若不是他数次绑架和拷打,容隐之又岂会走得如此突然?”
司马笠的一字一句落在了阿箬的心里,她的脑海中又忽然闪现过昔日种种,闪现过有关容隐之的点点滴滴。她的目光猛然一凛,仿佛千钧之力在一瞬间注入其中,她紧紧地抓着司马笠的手臂,沉声,却又字字清晰地说道:“我要你登上大兴皇帝之位,成为这九州之主;我要你用尽一切办法,保住东山容氏,不让容兄族人受到半分伤害;我要你铲除淑妃还有她在帝都的一切势力,让她为曾经的罪孽付出代价!你……能做到吗?”
司马笠怔怔地望着她,从这个女子的眼中发觉了迥异于往日的不一样的光芒。
“我能做到!”司马笠定定地回答,虽然,他一度想要放弃皇位,可既然阿箬对他提出了这样的要求,他就必须做到。
“至于我……”阿箬眼神一沉,“我虽与大兴有不共戴天之仇,可我父母皆教我以百姓之名放下执念,现在,我想通了!”
这是长久以来,司马笠最盼望听到的,可不知为何,今日这些话语落入耳中,他却有种莫名的彷徨。
“青箬,你想做什么?”
阿箬垂下眼眸,什么也没说。
第740章 回来就好
司马笠昏昏沉沉醒来的时候,发觉屋子里一个人也没有。
前几天,他尽心尽力处理好了容隐之的身后事,并钦点军中有爵位在身的副将为容隐之扶灵。而后,他就一直呆在姚关,守着阿箬。
阿箬的状态很是平静,说话做事一如往常,并且只字不提与容隐之有关的一切。可她越是这样,司马笠越是不安,所以,只能寸步不离地守着她,以免出现不可预料之事端。
司马笠在房前屋后一阵寻找,可是并未发现阿箬半分踪迹。
他有些失神地坐在门槛之上,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过了一会儿,有人轻轻敲着院门,司马笠冲过去,拉开门一看,却是一个陌生的中年女子。
“请……请问是司马公子吗?”那中年女子看着眼前之人姿容俊朗、周身天然一股英气,说起话来不免有些颤抖。
司马笠稍稍收敛了气息,“您有什么事吗?”
那中年女子这才回过神来,赶紧从袖中掏出一封书信递了过去,“这是元姑娘叫我交给公子的。”
司马笠一惊,赶紧接过那封书信,拆开读了起来。原来,阿箬在昨日晚间的雪梨汤中加入了迷药,以至于司马笠睡到今日晌午才醒。她没有交代自己具体的去向,却说她只是为了了结那些该了结的事,并叮嘱司马笠不要去找她。
司马笠将信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又问那中年女子,“她是何时离开的?”
“今日一早便离开了,一人一骑,走得很匆忙。”中年女子顿了顿,连忙又道:“对了,元姑娘还有一句话,让我转告公子。”
“什么话?”司马笠连忙问。
“她说……予公子真心,从始至终,皆未曾变!”
司马笠听了这话,整个人几乎怔在了当场,他曾经一度以为,阿箬恨透了自己,他以为就算自己再付出多少,阿箬都不可能像昔日那样真心待他。可今日,他听到这句话,虽然只是借旁人之口的一句转述,可他还是自心底生出一种喜悦和期待。
他暗暗发誓道:“既然你的真心从未变过,我又岂能让你失望呢?”
……
阿箬自姚关出发,顺着剑门关下的小道一路狂奔,终于在日落之前赶回了军营。
她没有主动去找离忧,而是几乎一回营就呆在自己的营帐中没有出来。
倒是离忧,主动找上了门来,然而两人相对而立,他却莫名地有些害怕,僵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她。
僵持了那么一会儿后,阿箬才缓缓抬起头,对男子招了招手,“离忧,你愣在那里做甚?”
离忧三步并两步地走到了她身旁,半蹲下来,“你……回来了!”
这是离忧很少使用的感叹的语气,就仿佛心里暗暗期盼的却又害怕期盼的事,竟然真的发生了。
阿箬望着他,嘴角泛起浅浅的笑,“我若不回来,又该去何处呢?”
有那么一瞬间,离忧的脸上竟然闪过一丝莫名其妙的兴奋。
他用双手包裹着阿箬那冰凉的手掌,将它抬起来抵着自己的下巴,“是的,应该回来,回来就好!”
阿箬抿抿嘴,轻轻嗯了一声。
第741章 落风河谷(一)
这时候,离忧却又开口道:“阿箬,那日之后我想过了,即便联合司马策能给我们带来暂时的优势,牵制住敌军,但他所在的凉州军队,终究是横亘在你心上的一道疤,我既爱重于你,又如何能做这等揭你伤疤的恶事呢?所以,我向你保证,从今往后,我再不去联络那司马策了。安插在他那里的除了眼线,其余的我都一并撤回,你看这样可好?”
阿箬顿了顿,她意识到,这是离忧为了挽回与她之间关系才做的退让。
她叹了口气,答道:“难为你了。”
闻言,离忧的脸上忽然漾起一个苦涩的笑容,“阿箬,你自然知道,我心中最看重的是什……只要不影响我们的大业,我是愿意对你百般顺从的。”
阿箬忽然抽出自己的右手,而后抚上离忧的鬓角,再从鬓角到脸庞,她的手指本就轻软,再加上动作也是有意为之的温柔,以至于一时之间离忧竟莫名出神,愣在当场。
要知道,他俩虽一起长大,可这种近乎恋人之间的轻抚,却是以往未曾有过的。
“离忧……”阿箬的声音也是绵软的,可这声音,却比任何神兵利器都要锋利,就那样毫无防备地插在了离忧的心口上,“替我杀了司马策!”
离忧不假思索,“好!”
……
三日后,军中传来信报,司马笠亲率三万大兴兵士,西出姚关,一路上屡战屡胜,已经直捣凉州腹地。
于是,阿箬亦和离忧一道,从剑门关西出,配合司马笠的军队,对司马策进行夹击。离忧虽表面依旧不满阿箬与大兴军队合作,可在此情形之下他也没有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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