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书自是也懂迟聿这话的份量,忍不住咋舌,“这真玩得太大了!”
苏玦的心情也是变了几变,但稍纵即逝,一正神色,郑重其事道,“是!属下必不辱命!”
墨书问道,“陛下,要苏玦‘背叛’,是为了迷惑无名尊者他们?”
迟聿不置可否。
有这个考虑,但还有更重大的原因。
只不过后者,还不到时机说。
墨书见迟聿不说话,只当他是默认了,苏玦也是如此想。
迟聿不动声色看向苏玦,转移了话题,“为娘娘修建的宫殿,进展如何?”
苏玦在心中斟酌一番,回道,“人、物、财等前期准备已经完成,即将步入正轨。”
墨书觉得这件事也十分奇怪,因为迟聿压根没有为言一色建新宫殿的意愿,结果如今却规模浩大,进行得有模有样、如火如荼。
迟聿听言,凉薄的凤眸眯了下,淡道,“大兴土木修筑宫殿,孤不管你实际如何施行,定要有‘劳命伤财’、‘怨声载道’的表象,不要怕孤被骂暴君,孤就怕还不够残暴。”
如果言一色在这里,怕是要甩他个白眼并附赠几句:作戏都作到全天下人的面前了!还生怕自己这个大反派不够成功!您可太秀了!
苏玦和墨书倒是没有太惊讶,只是好奇迟聿此举背后的原因。
苏玦出声应下,顿了顿,又缓缓开口,声线温润,“恕属下愚昧,不知陛下借修筑宫殿一事,意欲何为?”
迟聿喝了一口热茶,回得模棱两可,“很快,你就会懂。”
苏玦默然,一旁的墨书拍了拍他的肩,神色同情怜悯,又带着幸灾乐祸,用口型无声道:苏大人,才这么一会儿,就被陛下委以两项重任,能者多劳,看好你啊!
苏玦眸光幽幽,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
两人眼神对视,墨书没撑一会儿就怂了,倏而垂下头,清咳几声,假装他什么都没做。
迟聿将他们的小动作收入眼底,威严迫人、别有深意的眸光,再次落在了苏玦身上。
苏玦条件反射,浑身猛地一僵,脸上的表情,生动诠释了什么叫“笑得比哭还难看”。
墨书心中大为新奇,因为这种表情,在他身上很常见,但苏玦竟然也会表露一次,可真稀罕!
迟聿若无其事开口,委以苏玦第三项重任,“跟孤的言妃作对。”
“噗——”
墨书险些笑喷,又及时憋住,头咻地一下垂到胸前,双肩因忍笑止不住颤动。
苏玦可太难了,这个任务,比前两个吓人多了!
苏玦冰冷地瞪了墨书一眼,转瞬间,又收起情绪,人畜无害地看向迟聿,稳声道,“这件事,属下正有此意,早前也跟陛下交代过,如今已经刻意流露出跟言妃娘娘的不和,但距离让无名找上我,还差点火候。”
墨书闻言懵了一下,震惊地看向苏玦,什么叫“正有此意”、“早前”就交代过?莫非……
墨书琢磨着,脑海中霎时回想起,迟聿之前离京去荒月的第二日,苏玦因被无隐算计破了身,大彻大悟般,决定要珍惜古裳,而转头面对言一色时,情绪不稳,偶然间会针锋相对、阴阳怪气!
后来,苏玦收到了古裳被言一色亲手杀死的消息,亲眼看到他的脸色顷刻间就沉了下去,没有什么过激的表情,却让人感受到了他身上浓重的悲伤,以及对什么人的恨意!
墨书当时差点吓坏了,因为他真的怕苏玦在言一色回来后,会忍不住做些什么!
时至今日,墨书一直认为,苏玦真的对言一色有几分异心,可听了苏玦禀报给迟聿的这几句话,他风中凌乱了!
苏玦好似看出了他心中纠结,微微一笑,语气讽刺道,“就是你想的那样!不怪你脑子不好使,看不出来,实在是我演技过分高超!”
墨书倒抽一口冷气,扭头向迟聿求证,语速飞快道,“陛下,苏玦此话当真?”
迟聿淡淡嗯了一声。
假意跟言一色不和、引诱无名觉得能从中作梗,实则是在给他下套,这确实是苏玦自己的主意,因为无名若想推翻迟聿的统治,绝对绕不开他,迟早会跟他展开较量。
朝堂上的争斗自不必说,朝堂之外,最初的时候,无名想利用古裳施展美人计,不求她能有多大作用,关键时刻,赢来苏玦一次失误就行,而苏玦将计就计,打算不动声色反将一军。
除此之外,苏玦还做了另一手准备,那就是瞄到了言一色身上,刻意与她关系微妙,让无名等人认为有空子可钻。
苏玦在这种想法形成后,就及时告知了迟聿,他正是一早就清楚,所以才怂恿言一色,当着荒驰的面杀了古裳,引发两人之间的矛盾。
墨书在得到迟聿的回应后,脸色变换不定,最终佩服地夸赞苏玦,“兄弟,牛!我半点破绽都没看出来!亏我还自诩最了解你的人!”
迟聿从椅子上站起身,意欲离开,跟苏玦擦肩而过时,沉声道,“你要的火候,快到了……”
正文 463 药(一更)
苏玦闻言一怔,抬起头来,目送迟聿离开,一脸若有所思。
墨书从他身侧探过脑袋,见迟聿的身影消失不见后,一直微微紧绷的身体松了下来,痛快地伸了一个懒腰,总算能恢复自然闲适的常态。
墨书背负着双手,开始围着苏玦转圈,一双水波流转的眼睛,上下打量起他,嘴上也没个消停,不住地碎碎念。
苏玦嫌他烦,转过头,冷冷看了过去,“苍洱国边境城疫情后的收尾,办好了?”
墨书絮絮叨叨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的神情倏而变得正经严肃,警惕地道,“当然!你想做什么?”
苍洱国边境爆发瘟疫一事,并非天灾,而是人祸,负责此事的人正是墨书。
若非苍洱国的将领有意趁虚而入,出兵丛叶西南边境,迟聿也不会命墨书暗中出手,引发军中瘟疫,手段是阴损了些,但迟聿也有一定分寸,无意让其全军覆没,只是恰到好处地削弱对方军事力量,让驻守的将军再无法乱动心思。
如今言家军中的局面已经稳定下来,那边也需快速收尾,神不知鬼不觉地帮助他们军中大夫停止死亡蔓延,消灭疫情。
墨书处理地很快,不着痕迹,而且干脆利索。
苏玦冲他缓缓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阴恻恻开口,“太好了!”
墨书被他盯得头皮发麻,话语没过大脑,就嚷嚷了出来,“你休想在陛下面前污蔑我办事不力,丢我过去亲力亲为!我可担负着陛下御用厨……嗯?”
他话说到半截,才突然反应过来,苏玦说的是——太好了。
没有摸黑他的意思。
墨书皱着眉,总觉得心中哪里不安,冷声问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苏玦骤然换了一副脸色,温和、友爱,大力一拍他的肩膀,“你事情办完了,正好可以帮一帮你哥哥我!最近实在忙不过来,不仅公务缠身,陛下交待的私事更令人寝食难安,急需一个助手,否则我怕猝死家中!”
墨书这下明白了,苏玦是要让自己为他当牛做马!
墨书脸色一黑,二话不说,脚底抹油,开溜!
然而他还没跑远,身后就变来苏玦轻飘飘的声音,“我这就去请示陛下,将你要到我府中救急!”
墨书顿时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扭头大喊,“陛下回去陪娘娘了,你敢过去打扰?活腻了吧!”
苏玦不以为意,“那就明日……反正你跑不了。”
墨书忽觉乌云罩顶,暗暗磨牙,铁了心要远离苏玦!明日他就称病,对,称病!看他还能拿自己怎么样!
苏玦从御书房中走出,墨书早已跑得无影无踪,他没有在意,满脑子装的全是迟聿今夜吩咐下来的事情。
尤其是迟聿临走时,对他说,他要的火候快到了,令他既好奇又期待。
早一步离开御书房的迟聿,回到了千星殿,躺回床榻后,抱着人事不知的言一色,相拥而眠。
……
翌日,日上三竿,言一色才幽幽醒转,身边已经没了迟聿的影子,殿中很静,窗户开着,凉爽的夏风卷着花香,吹了进来,带动垂落床周的纱帐轻轻飘扬。
言一色舒服慵懒地不想动,抱着被子滚了滚,才起身坐起来。
她墨发如瀑,丝丝缕缕,散落背后、身前,映衬着雪肤花貌,宛若自娇花内醒来的风中精灵,纤尘不染,明亮如光。
言一色坐着发了一会儿呆,直到听见有人进来的脚步声,才回过神。
不等流思走近伺候,她先一步走下床洗漱,穿衣梳妆。
传早膳的人是言燕,浅落等人都去忙宫中的事了,只有她一个人闲着。
殿内,言一色慢条斯理地吃着东西,忽然想起什么来,她咬饼的动作一顿,很快,又若无其事地吃下去。
言一色吃完后,拿过帕子擦了擦手,而后看向言燕,莞尔一笑,示意她附耳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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