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兔一只金色的眼睛,委委屈屈地看向迟聿,迟聿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和冷漠,直将兔兔看得转了头才收敛一二。
言一色拿自己的手帕给它擦嘴,擦完后将手帕系在它耳朵上,又将它朝远处一抛,“去吧,找流思收了脏手帕。”
兔兔是个很有灵性的小兽,好似听懂了言一色的话般,顺着被抛出的力道,果然逐渐跳远。
“陛下从哪儿得来的兔兔?聪明可爱不缺灵性,还有一嘴毒,重点是只吃不拉,这是传说中才有的活物吧?”
言一色的小腿还在晃荡,只是脚丫子掩在裙子下,没再显露出让迟聿觉得刺眼的白。
迟聿没答,只问,“为什么不穿鞋?”
言一色头一歪,手指没入发间,撑着脸,散漫又慵懒,“在自己的宫里,我就是不穿衣也没什么啊,何况是不穿鞋。”
迟聿听她说‘不穿衣’,不知为何,下意识瞥了眼她身上的天青襦裙,眼底极快闪过什么幽深的东西,又恢复如常。
迟聿长腿一迈,走到言一色正对面,在她疑惑的神色下,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一会儿。
言一色坦然且淡定,脸上舒展着灿烂的笑,“怎么了?几日不见,陛下难道发现我又变漂亮了?”
“没有。”
迟聿说得坚决,末了,轻嗤一声,狭长凉薄的眸子一抬,对上言一色黑白分明的眼,不轻不重道,“孤看你,长胖了一圈。”
言一色脸一僵,真笑逐渐变为假笑,“陛下,这是你的错觉。”
“不。”
迟聿语气坚定,抬起自己的手掌,照着言一色的脸比了比,“你的脸,已经比孤的手掌还宽了,而以前,并没有。”
言一色继续假笑,且拍掉了迟聿竖在她脸侧的手,咬牙重复一句话,“陛下,这是你的错觉。”
她胖了吗?肯定没有!就算脸真的长肉了,也只是到了正好的地步,绝不是胖!绝不!
迟聿收了手,忽略手上微不足道的痛感和触感,用一种‘孤懂你’的眼神注视着言一色,“孤明白,有人讳疾忌医,你是讳胖忌说……这样,孤明日带你外出,游山玩水,不用几日,就能瘦回来。”
言一色睫羽一颤,说不心动是假的,但面上不动声色,“不去。”
先不说她到底有没有胖,就算她真胖了,也不信迟聿是为了让她瘦,才带她去游山玩水,肯定自有目的!至于为什么带她去,哼,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虽然明白,去了一定没有什么好事,但她还是决定去,没别的,与人斗,若想斗胜,要知己,更要知彼,知己她已经做到,但知彼……
言一色的眸光定在迟聿脸上,她远没有做到,还要多努力。
她不想待在皇宫,不想待在大暴君身边!
迟聿本性是个霸道的人,他说了带言一色去,便是不容她拒绝,抬手掐了一把她白嫩的脸,潇洒离去,“明早来千御宫找孤。”
言一色揉着自己被掐疼的脸,暗恼,玛德,脸被掐红了,大暴君一定是报复她方才打掉了他的手!
将流思和浅落叫进来,告诉了她们明日要随迟聿外出玩几日,嘱咐她们做好准备,便将这事儿抛到了脑后。
……
夜深,浅落伺候言一色上床安寝后,如往常般回到自己的住处,没有睡觉,而是拿起早已收拾好的包袱,去了瑶华宫,见雪词。
房门被敲响,雪词木着脸走近开门,才开了一个缝,瞄见浅落的身影,毫不迟疑,‘砰’地一声关上门。
浅落唇角的笑浮现一半,生生止住,眼神一暗,她将包袱放在了雪词的房门口,没说什么,转身走了。
暗处,三个太监目睹了这一幕,其中一个惯常沉默寡言的忽然开口,对另两个说了什么,二人迟疑许久,最终还是点头同意。
雪词坐在房内,浑身上下散发着丧和颓的气息,他每日麻木地生活,没有希冀,没有前路,就连以往的记忆也全是痛苦,浓烈的无望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如果不是因为……
他早一剑抹了脖子,求个解脱!
“扣扣——”
敲门声响起,雪词眼神暴躁,以为还是浅落,并不理会。
“雪大哥,我来给你送伤药……咦?这怎么有个包袱!里面装的什么?”
雪词狠狠皱眉,包袱,她给的?她已经是宫中掌重权的大宫女,前途无量,日后别说是侍卫,就是有品级的大臣,只要她想嫁,都不是不可能!
她三天两头给他送东西算什么事?为什么就不懂避嫌?和一个太监有染,她很长脸!?
雪词脑中一瞬间想过许多,起身的动作很快,打开门,迅速拿过包袱,以免里面有什么暧昧的东西被外人看到,流传出更多于浅落不利的闲言碎语。
正文 052 那个人
“嘿嘿,雪大哥真受欢迎啊。”
穿着深衣的太监虎头虎脑,透着股机灵劲儿,神色讨好,拿着外涂的伤药跟着雪词走进来,“我叫多富,安大哥知道雪大哥这里快没伤药了,叫我送新的过来,但他有点儿私事,今夜过不来了,所以让我替他来一趟。”
雪词的伤已经养得七七八八了,用不用药没什么区别,他将包袱朝床内一丢,坐在冰凉的凳子上,垂着头,额前碎发遮住眉眼,几分沧桑几分颓废几分疲累,“不必,我的伤已经好了,替我谢谢安圆。”
多富脸一垮,可怜兮兮地求道,“安大哥嘱托我一定要替雪大哥上了药,否则就罚我一夜不睡觉!雪大哥,看在小弟十分可怜的份上,就让我替你上药罢!小弟保证,速战速决,很快就好!雪大哥……雪大哥……”
雪词被他吵得头疼,想把多富骂出去,但念及安圆对他确实诸多照顾,又将脾气压了下来。
“快!”
雪词语气不耐,但还是伸出了自己被纱布包住的双手。
雪词身上的伤自然不只双手,但其余部位的伤,他从不让别人替他上药,就连安圆也是,更不要说眼前陌生的多富了。
多富喜笑颜开,摆开架势,撸胳膊挽袖子,“好嘞!”
雪词双手放在桌上,眼睛闭着,近年来养成的颓丧和松懈让他没有任何警惕之心。
多富眼睛微闪异光,手指挖了清凉的膏药,凑到雪词的伤处,轻轻涂抹。
橘黄的烛火晃动,暖意醉人,神思不属的雪词,忽觉眼皮越来越重,强烈的睡意铺天盖地而来,意识丧失,晕了过去。
“雪大哥?你怎么了!雪大哥?”
多富大声喊了几句,雪词一动不动,他长舒口气,小跑着过去打开房门,左右看了看,朝某暗处打了个手势,很快,有两个太监跑过来,三个人做贼似地进了雪词的房内,关上门。
三人围站在雪词面前,多富嘿嘿笑着,向中间的人道,“长圆,我按你说的,用这药,将他迷晕了。”
一脸憨厚相的长圆点了点头,神色异常冷静,他另一边站着一个白得像面粉的高壮太监,小眼睛滴溜溜转,“长大哥,动手吗?”
长圆点头,一板一眼地开口,“确认好浅姑姑明日要坐的马车,趁这会儿夜深人静,悄悄将他塞到车厢坐榻下的暗格里,这药能让人昏睡差不多六个时辰,等他醒来敲隔板,就能被浅姑姑发现了!那时马车都离开皇宫了,他想回来也不行了,这样的话……”
多富天真机灵地接话,“他就得跟着浅姑姑一路相伴了!浅姑姑定然心中喜悦,等知道是咱们给了她机会……赏赐肯定不会少,说不准还能得她看重!”
“对!没错!”
高壮太监附和。
长圆又点点头,“事不宜迟,动手。”
……
所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三个太监正是怀着野心,想在宫中出人头地,动了歪心思,意图用雪词讨好浅落,所以该睡的时候不睡,冒着风险忙碌,而大半夜不睡、心思深沉的绝不止他们三个。
钰王府。
南易穿着一袭大红衣袍,风流斜肆,歪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烛灯只留了几盏,光线微暗,也只照亮了他半边身影,似有风进来,烛火摇曳,影子在他半边脸上层叠变换,衬得他像只昼伏夜出的魅鬼。
两线紧闭的桃花眸毫无预兆地睁开,眼神暗沉冰冷,与此同时,南易对面出现了一个紫衣人。
他穿得显眼,长得更显眼,一身不凡气质,甚至不输高官大臣家的少爷公子,但事实上,他只是个下属而已,那种,主子并不记得名字的下属。
“钰王殿下。”
紫衣人不卑不亢,“您向主子提出的请求,主子已吩咐我安排妥当,您放心。”
“嗯。”
南易应声,一派威仪,心下却在自嘲,几个月前,他暗中救下皇家最后的血脉迟贞,保险起见,他借了那个人的地方雁山,将他藏了起来,直到大半个月前,一切都安好,他一直很放心。
但,鬼知道,迟聿为何突然要上雁山,视察言家军新兵营的操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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