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季浓眼眶里蓄着泪,硬撑着不让它掉下来,鼻尖泛红,看着惨兮兮的:“怎么就走了呢?”
她都来不及同他们说句话。
这一别,她要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她的家人。
头一次应对这个场景,元琛也是手足无措,但常年征战的经验让他越是紧张的时候,面上越是不显,只冷着脸色,看起来十分严肃。
侍女嬷嬷们才来几日,哪里见过他这个神情,心里一寒,害怕她们娘子说出什么惹了这位不高兴的。
宛嬷嬷温声劝说:“郎君们这样恐怕也是怕娘子难过,这才交代阿郎瞒着您。”
翁季浓现在哪里能听得进去这话,固执地看着元琛,眼眶红彤彤的,睫毛沾了泪水,粘成一撮一撮的,可怜巴巴的。
元琛心里慌乱,不知怎么宽慰她,下意识眉头拧起,黑眸沉沉,不经拿起在军队里对付下属的那一套,喝道:“不许哭。”
这一声,不光是翁季浓,众人也都是心尖儿颤了颤。
元伯站在一旁,不经扶额,阿郎这是怎么回事?
夫人又不是他的兵,这口气,活该他现在才娶上妻。
若不是圣人赐婚,他何年马月才能有媳妇儿。
如今有了夫人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媳妇儿,自然是要温柔相待的,哪能这样!
翁季浓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又正是委屈的时候,要是他哄一哄,同她好好说话,她说不准就不哭了,结果他偏这么凶。
所以翁季浓听他这般严肃的声音,豆大的眼泪哒哒瞬间就往下落。
元琛话刚出口就知道不对了,看她眼泪更是后悔,但已经来不及了。
翁季浓吸吸鼻子,伸手抹开眼泪:“我讨厌你,我也要回家。”
说完头也不回的跑进了屋。
余下众人垂头屏气等着元琛发怒。
四周静谧,元琛闭了闭眼睛,弯腰捡起方才被翁季浓丢到地上的瓷雕牛头,幸好前日翁季浓让人铺了地衣,不然摔坏了,她又要心疼了。
元琛摸了摸牛角,想到她又可惜又生气的样子,牵了牵嘴角。
春芜瑟瑟发抖的小声说:“我们娘子肯定躲在里面掉眼泪。”
元琛手掌收紧,默了默,把瓷雕牛头放到翁季浓准备的小箱子里,沉声道:“元伯,备马。”
看着元琛往里屋走的背影,元伯松了口气,还好,还好……
进了内室,元琛看到榻上的帐幔被她放散了,知道她在里头躲着。
元琛掀开帐幔,看到翁季浓像只小乌龟一样,背对着他坐着,用被子把自己严严实实的裹起来。
翁季浓闷得一脑门儿的汗,捂着嘴抽抽哒哒的。
忽然榻往下陷了陷,翁季浓止住哭泣,知道是元琛过来了,收紧了抱着的被子,不回头,不理他。
元琛单膝跪在榻上,张臂把她抱出来。
翁季浓呜呜咽咽地挣扎着想要从他手里下去。
元琛道:“还想不想见你兄长?”
翁季浓立刻就安静了。
元琛把她从被子里扒拉出来,一股热气袭来,她白皙的面容被蒸得发红,发髻松散,额间粘着碎发。
看她这模样,元琛因她说自己讨厌的气也散了。
“你……你……什么意思?”
她声音软软的没有力气,带着浓浓的鼻音,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的,平日里叫得甜甜的哥哥也没有了。
你呀,你呀的称呼着。
元琛伸手擦了擦她面颊上挂着的眼泪,粗糙的手指刮在她嫩得像豆腐一样的脸上,瞬间有了一道红痕。
元琛心中一滞,僵着手,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办。
翁季浓虽然感觉到脸上突然一痛,但如今脑中都是元琛方才的话,暂且没有心思管他,只打着哭嗝扯扯他的衣袖。
元琛回过神,心虚地说:“现在他们应该还没有走远,我带着你快马过去,应该还能赶得上,所以你要不要去见他们?”
“要的,要的。”翁季浓红红的眼睛里像是闪着细碎的星光。
-
两人共骑一匹马朝城外飞奔而去,两人身下的马是随着元琛上过战场的战马,日奔千里。
翁孟津他们走的慢,不出两个时辰,元琛带着翁季浓就赶上了。
翁孟津拿着帕子给翁季浓擦眼泪,无奈又心疼:“这不是胡闹吗?”
“谁让你们一声不吭的就丢下我了呀。”翁季浓拉着他的手不松开。
说着说着眼泪又要掉下来,翁孟津忙又哄她。
另一旁,翁仲涟带着翁叔泽朝元琛道歉:“给你添麻烦了。”
元琛摇摇头:“这是我应做的。”
心里却想着还好带她过来了,要不然听了翁家郎君的话,他在翁季浓心里岂不是个恶人了。
翁叔泽现在对元琛很有好感:“等日后我及冠出仕了,我就来找武威郡找你和妹妹。”
他们家人多,读书做文臣的不差他一个,他发现像元琛这般做武将也很威风。
翁仲涟笑笑,也不反对他。
元琛上下瞥了他一眼:“那你这几年得要好好练练了。”
翁仲涟挺挺胸膛:“那当然。”
翁孟津把翁季浓带过来送到元琛跟前:“以后阿浓就交给你了。”
把阿浓的小手递给她。
“放心。”元琛大掌包着她的小手,郑重的说道。
-
看着翁家的车队渐渐淡出视线,翁季浓转身抱着元琛的腰,把脸埋进他胸膛。
元琛一下一下拍着她的细肩哄她。
往回走的时候,就不没有来时那么赶了,翁季浓坐在他胸前,小手攥着元琛的袍子。
看着路两侧的大树,翁季浓安心的靠着他,突然开口:“对不起。”
“嗯?”
翁季浓小声说:“哥哥你一点儿都不讨厌,你对我很好的。”
元琛这才知道她在为什么道歉,失笑,他看她哭得那么惨,哪里还气得起来:“我没生气。”
翁季浓抿唇:“大哥哥说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要相互扶持,你对我好,我也对你好。”
元琛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嗯。”
第11章
夜晚,翁季浓从净房出来,照例坐到妆匣前涂涂抹抹。
铜镜打磨得光滑,清晰的照见翁季浓莹白的小脸,眼睛红肿,周围还残留着淡淡的红晕,比这更显眼的是她右脸颊上多出了一道细长的红痕。
春芜说过会儿要帮她敷眼睛,消消肿。
翁季浓无精打采的“嗯”了一声。
春芜又道:“夫人,您脸上这道痕怎么办啊!”
平日里她们都十分仔细着她们娘子的脸,深怕碰着磕着,怎么出去了半天,脸上多了道伤痕。
翁季浓皱眉,凑近铜镜,仔细的看了看,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啊!是那个时候碰到的吗?”
翁季浓看它只是发红,没有破皮,松了一口气:“没事的,过几天就会好了吧!”
春芜动作放轻,刻意避开那道红痕。
元琛从隔壁屋子沐浴回来,翁季浓正躺在临窗的贵妃榻上,身上搭了一条薄毯,春芜拿着热巾子帮她敷眼睛,她手里还拿了一只小罐子把玩。
见元琛进来,春芜便收了东西,退下了。
眼皮热热的,翁季浓缓了一会儿才睁眼,偏头瞧他,面颊上的红痕太过明显,明晃晃的刺着元琛的眼睛。
“怎么这么嫩!”元琛俯身看她的脸,情不自禁地说道。
他记得他只轻轻碰了碰。
“我哪里知道啊。”翁季浓幽怨地瞥了一眼他的手。
“抱歉。”元琛比翁季浓更在乎这条红痕,一直盯着。
又想到她今日骑了马,虽然他往马鞍上垫了厚厚的棉布,但还是担心她颠着屁股了。
“屁股疼不疼?”
翁季浓猛地红了脸,虽然知道他是关心自己,但还是被他的话羞到了。
直起身跪坐着,藏起自己的臀部,哼哼唧唧地摇头:“不疼的。”
元琛放下心:“上榻吧!”
“等一等。”翁季浓让他坐下,执起他的手,反过来,隔着毛毯放在自己腿上。
他的手黝黑,比他小麦色的肌肤还黑,掌纹深,指头掌心上有厚厚的老茧,因着西北干燥,有些地方裂了几道口子,这样一双手实在是不好看。
可就是着双不好看的手,挽长弓执剑戟,守卫着大晋朝岁岁太平。
元琛虚握手指,动了动,把手背朝她:“别看,给你打两下出气。”
他以为翁季浓还在生气他碰坏了她的脸,毕竟他是知道她爱美的。
翁季浓不理他,强硬的把他的手重新展平:“不要动哦!”
接着拿起她方才在手里把玩的盒子。
盒子很漂亮,颜色纯正粉釉瓷盒,上面描画了一幅仕女图。
打开后,里面是半盒白色的乳膏,还有一股香甜的气味。
元琛猜到她想要做什么了,忙要缩回手。
翁季浓不满地看他,泛红的挑花眼多了几分妩媚,元琛一下子就动不了了,僵硬身体随她摆弄。
翁季浓挑了好大一坨乳膏摸到他的掌心:“这是由天兰葵,洋甘菊、铜钱草和其他一些植物制成的,多涂一些,你的手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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