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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辈子做个贤后 (八月糯米糍)


  宫中早传了风声,那日一早,后妃便纷纷带着贺礼上门。一反冷宫中望不到尽头的清冷,这日,在舒妃的宫中,同太阳一道升起的是凡尘俗世中最寻常的热闹。
  明明冷宫不过数月,但这样的热闹,于舒妃而言却像是阔别了好多好多年,让她再也不能适应。她看着嘈杂混乱的场面,心中再清楚不过这些如花女子美丽面皮之下的可怕,她万万不敢将长歌就这样放在她们的视线范围之内。
  眼风正好瞥见长歌自远处走来,有后妃眼尖,循着视线看去,当下瞧见了长歌。
  “瞧,那不是秦王妃吗?这肚子这样大,怕是要生了吧。”郑贵人大冷日的,穿得很是纤薄,扭头的姿势拿得巧妙,脖子带动着腰线,拉扯得很是袅娜。
  另一名后妃轻声道:“未到月份的吧,她与秦王殿下端阳前后成的婚,如今才将将到腊月,少说也得到明年二月开春儿去了。”
  郑贵人失望地叹了一声:“如此一说也是,只是这肚子瞧着倒是比寻常的七个月大了许多。”
  “兴许是双胞胎也说不定呢。”
  “……”
  耳边听着后妃打趣指点,舒妃轻皱了下眉头,当即扭头对身边的大宫女道:“你去问秦王妃,本宫让她抄写的《法华经》可都抄好了?”
  大宫女一愣,随即颔首:“是。”
  见大宫女快步越过众妃往长歌走去,郑贵人笑道:“舒妃姐姐对秦王妃可太严格了?要她拖着如今这沉重的身子还要抄写经书。”
  舒妃瞧了她一眼,淡道:“她的字好看,除她以外,后宫里没人拿得出手的。若有,本宫也厚不下脸皮去劳累她。”
  郑贵人一向以善书自居,就这样莫名碰了一鼻子灰,说不出的尴尬,脸上挂不住,只僵硬地笑了一声。
  大宫女迅速将话传到,长歌停下脚步,默了默,而后遥遥朝舒妃欠了欠身,不再上前,折返离去。
  顺利将长歌安置在了这是非之外,舒妃心便安了,也懒得再理会一众后妃,任由她们闲聊。
  不久,懿和帝到了,视线在众妃嫔之间缓缓巡视一周,最后停留在格外袅娜的郑贵人身上。
  郑贵人脸上一喜,含羞带怯地垂下眉眼,却听懿和帝忽地淡问:“不冷吗?”
  陈贵人闻言愣了一下,而后,脸刷地一下红了。
  耳边仿佛传来其他妃嫔的低声嘲笑,郑贵人只觉自己犹如被当众狠狠扇了一个耳光,所有人都看到了她的丑态。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牙齿死死咬着下嘴唇。
  懿和帝早已移开了视线,问舒妃:“秦王妃呢?怎么你生辰之日,她却躲在房间里?难道慕瑜的女儿就是如此没有教养?”
  舒妃不卑不亢道:“妾身近来夜间睡不安稳,白日又精力不济,便请长歌替妾身抄经祈福。想今日是妾身生辰,若是今日抄经,定尤为殊胜,便特地让她不要来凑热闹了。”
  懿和帝沉默地看着舒妃,目光犀利而透彻。
  半晌,他意味不明又极为短促轻笑了一声,终于转头:“夏晖,把朕的礼物抬上来。”
  ……
  长歌回到房中,果真取了经书出来,坐在桌前抄写。
  夭夭在一旁笑道:“那不是舒妃娘娘替王妃找的借口吗?”
  长歌停下笔,默了默,轻道:“我近日心里紧得很,总觉得有事要发生……也想从经书里找到些智慧与平静。”
  说罢,重新蕴了墨,垂眸抄写起来。
  夭夭不敢打扰,轻轻退了出去,将门带上,自己和蓁蓁守在门口。
  用膳时长歌也未去前殿,但只隔着一道院墙,长歌自能听见前面的丝竹管弦之乐,想来热闹。
  夭夭亲自去小厨房准备的午膳,主仆三人就着前殿的欢歌曼舞之声,清清静静地用完,便到了长歌的午憩时间。
  夭夭替她去了外裳,扶着她躺到床上,刚刚放下床幔,正欲转身出去,忽地听见“轰隆”一声,脚下所踩的地面紧跟着狠狠抖了数下。
  夭夭愣了下神,反应过来当即惊呼道:“地震了!王妃快走!快出去!”
  说着返身,伸手用力拉开床幔。
  长歌早已睁眼坐了起来,正欲下床。
  主仆二人四目相对,夭夭惊惶无措,长歌沉静自若。
  “快去看看前面发生了何事。”长歌低声催促夭夭。
  夭夭惊魂未定,扶着长歌的手,抖着声道:“地震了……王妃,咱们快些出去吧。”
  “不是地震。”长歌斩钉截铁道。
  “我听见了绝望的尖叫声。”长歌一双水眸镇定得可怕。
  夭夭愣愣地眨了下眼睛:“有尖叫声?”
  她怎么什么都没有听到……
  长歌静静看着她,夭夭回过神来,连忙颔首,转身出去。
  长歌撑在一侧的手掌缓缓收拢,无声握紧。
  不久,夭夭和蓁蓁一同从外面进来,夭夭神色震惊,蓁蓁眼色沉凝。
  “望舒亭倒了。”蓁蓁凝重道。
  长歌怔了一下:“倒了是什么意思?望舒亭是陛下当年为舒妃娘娘所建……”
  长歌说到此处,猛地顿悟过来,脸色当即一变:“你是说……”
  蓁蓁凝重地点了下头:“望舒亭精巧地建在假山之上,那假山是自苏州运来的一整块湖石。如今想来是年久,湖石风化。假山倒了,其上的望幽亭自然也……”
  长歌一震,手心重重攥紧,她紧紧看着蓁蓁,问:“可有人在里面?”
  夭夭生怕长歌紧张,赶紧道:“万幸当时陛下和舒妃娘娘及众妃都在正殿内行酒令……”
  “事发之时,郑贵人在望舒亭。”蓁蓁低声说出了实情。
  长歌双肩一颤,脸色一下子白了。
  夭夭不认同地看了蓁蓁一眼,返身去扶长歌,见长歌额头冒出了冷汗,连忙拿出帕子替她擦拭:“王妃,不要紧张,这是意外,谁也不想的。”
  长歌缓缓抬起头来,一双黑瞳静静看着夭夭,轻道:“一件或是意外,频频发生……还是意外吗?”
  夭夭茫然不解:“但,但这……与咱们有何相关?咱们日日都在这方寸的屋子里,半步没有迈出过,外面天塌下来也怪不到咱们头上吧?”
  长歌没有说话,目光静静落在前方虚空里。
  蓁蓁道:“是啊,奴婢也看不懂了,树倒、假山倒、亭子倒……若这些都不是意外,那什么才是意外?总不可能是有人将它们推倒的吧。”
  长歌无声轻笑了一声。
  ……
  大殿之内,片刻之前的热闹欢喜消失不见,上下笼罩着无声的恐惧和瑟瑟。
  懿和帝与舒妃坐在上座,后妃一众站在一起,远远的看着禁卫抬上来的郑贵人的尸体,无不用丝帕掩着面,惧怕地别开头去。
  懿和帝起身走上前去,撩起白布淡淡看了一眼,又挥了下手,禁卫便将人抬了下去。
  尸体被抬走,受惊的后妃们仿佛才终于找回了些空气。她们急促地呼吸着,纷纷低叹:
  “太可怕了,天意难测……想想片刻之前,郑贵人还坐在咱们身边,同咱们吃酒玩笑……说是有些上头要出去吹风,谁曾想这就……旦夕祸福,天灾人祸,到来之日,真是谁也避不过。”
  “是啊,望舒亭是陛下为舒妃娘娘所建,里头嵌着舒妃娘娘的封号,代表着陛下对舒妃娘娘的恩宠情意,哪曾想才不过十多年,底下的假山便风化……”
  “也幸得舒妃娘娘和陛下未在里头,这或许便是郑贵人替舒妃娘挡了灾吧,竟还刚好是舒妃娘娘生辰之日,想来定是舒妃娘娘的福泽。”
  “……”
  众妃低声嘀咕,懿和帝一言未发,舒妃垂着眼,亦不置一词。
  直到不知是谁低低瑟缩地说了一声:“宫中频频发生这等祸事,先是贵妃娘娘和太子妃,紧接着又是太子侧妃,如今又到了郑贵人……可要请钦天监算一算,可是什么征兆?”
  怪力乱神之事,但凡起了个头,便可自然勾起人无尽的联想、揣测和恐惧。
  但众妃只是脸色一变,还未来得及具体恐惧什么,一名宫女神色仓惶地跌跌撞撞跑进来:“不,不好了,不知何故,池中的鱼全都死了——”
  忽然送到的消息,仿佛是给方才那名宫妃的揣测提供了最有力的证据,毋庸置疑的证据。于是刹那间,什么揣测、联想,都不必了。
  “定是上天借此在给予什么启示。”一名宫妃笃定地站出来说道。
  这刹那间,舒妃仿佛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当即斥道:“丽嫔,休得妖言惑众!每每国之将亡上天才会有所启示,如今陛下治下四海升平、海晏河清,上天须得启示个什么?”
  舒妃难得言辞如此咄咄逼人,丽嫔一时被喝住。
  舒妃又立即转头对懿和帝道:“陛下,湖石虽说会随着岁月风化,但当日工匠在其上造亭之前早已勘察过,绝不会仅存十数年就倒塌。妾以为定是有人蓄意要害郑贵人!如此联想,当日御花园中古树被白蚁所蚀,亦定是人为,绝非天灾,请陛下彻查!”
  “绝非?”丽嫔回过神来,低声提出不认同,“天灾人祸尚未有定论,舒妃娘娘此时如此言之凿凿,是否过于绝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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