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二妃 (司命伽罗)

“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万朝云写到这里，抬头万朝衍便过来了。

669

万朝衍一直觉得新帝很奇怪，也舍不得自己的六妹妹入宫，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单纯的少年，早已知晓深宫度日如年，斗争激烈。

如嫁入寻常富贵人家，还可春来出门踏青游山玩水，但入了宫，便没那么容易了，许多女人进宫后，直到死才能出得宫门。

是以，他把圣旨藏在身后，过来后只看万朝云写的东西，这是一篇策论，论述社会形态，社会生产力，对于上层建筑影响。

“六妹妹，你若为男儿，定能做大官。”万朝衍见了这些文字顿时耳目一新，许多困惑的地方豁然开朗。

万朝云咧嘴一笑，不好意思的将策论递给他，“四哥，你当了大官，就是我当了大官，咱们不分彼此。”

“你要给我？”万朝衍一愣，没伸手接，他觉得万朝云给他的已经够多了，这策论肯定是陈谦教她的，自然是要留给他们的孩子。

万朝云点头，微笑着把策论塞进他手里，“二舅舅有他给的信，且他是状元郎，不打折扣的那种，我不担心，我只担心你，我怕别人说你靠裙带关系，影响你发挥，四哥，你是聪明人，看了你就会思考出一套治国方案来，咱们家终究还是要靠你的，二舅舅首先是温家的依靠，其次才是我的依靠，而你直接是我的依靠，所以，四哥，给你的。”

“六妹妹。”万朝衍听了这番话，眼眶都湿润了，他一直知道自己这位六妹妹很能干，仿佛有她在，任何事都能办成，还是第一次被她如此直言说需要他。

“六妹妹，对不起你。”他把圣旨拿出来，眼眶里的眼泪便忍不住了，“这是陛下让你入宫的圣旨，四哥没能护住你。”

意料之中的旨意，万朝云心情很复杂，对林见深她早已没了恨也没了爱，有的只是熟悉的陌生人，一个熟悉的陌生人，在她最艰难的时候伸出橄榄枝，让她连发脾气都不能理直气壮了。

“四哥，入宫其实也挺好。”万朝云把圣旨接过来，打开，又愣了一下，“竟是立后？”

“立后？”万朝衍也是一愣，他伸头过来看，圣旨上立后两字格外明显，“陛下也没说立后，只说了让你入宫可解当下困患，六妹妹，陛下为何要这般做？”

“补偿吧。”万朝云淡淡道，没有多想，“四哥，你能帮我把陛下约出来吗？我想见见他。”

“好，我这就去。”林见深不敢耽搁，连策论都没带走便离开了。

“蔷薇，把这本策论送去四哥书房。”万朝云吩咐道，这本策论是她默写了当年死记硬背下来的政治和历史的结合，什么推恩令，什么府兵制，什么均田法，什么募兵制，什么两税法，什么摊丁入亩都有粗略的写一些，政治则默写了毛概和高中政治的一些内容，当年死记硬背的考试既要。

这些东西，放在普通人身上没有用，但可以给朝廷里的官员看，有心的会得到启发，从而制定出适合本朝的治国方略，一旦实施，利国利民。

她想起马三月，当初马三月想卖给他咖啡，从他的神情和言语中可以判断，这个时西方各国并未进入蒸汽时代，想要提高社会生产力，也急不来，只能先从吃饱饭做起。

杂交水稻她是研究不出来了，虽然吃过，但也仅吃过而已。

但，可以做个全国资源整合，从全国各地筛选较为先进的农耕技术进行普及，休养生息，这样一点点的提高，相信不出几年就能恢复元气。

——

营地，被重重包围的重灾区，已经死了很多人，也有部分人得以痊愈，但还是没找到能最好的治疗方案。

素怀和鱼渊被楚沐阳亲自请到的时候，好几个大夫已经不堪重负病倒了，钟兰鹤听说鱼渊得天花痊愈了，立刻便召集所有太医和大夫开了个会议，就如何治疗和防御天花展开讨论，并制定方案。

因素怀试验过，是以钟兰鹤做主采取她的办法，先防御，确保未感染的人不会死去，然后才着手救治已经染病的患者。

这是大兴朝，具有历史意义的一刻，他们有办法预防天花了，降低了死亡率。

当然，代价也是很惨烈的。

可，人类发展，都是一笔笔血泪促成，只要延续还在，只要越来越好，都是值得的。

——

林见深来得很快，傍晚时分，便来了，他没有秘密而来，也没有换下便服，他大张旗鼓的来，像是在用行动告诉所有人，那些谣言，只是谣言。

万朝云没有出门去迎，她站在望安楼上，敞开了窗户，迎风下望，他一身明黄，进了一楼。

很快，登梯的声音传来，他出现在自己身后。

“你不必不好意思。”林见深走过来，与她并肩而立，“此处风景不错。”

“我没有不好意思。”万朝云白了他一眼，“别以为你帮我，我就会感激你。”

“爱妃，咱们这样像什么？和离后复婚？”林见深说得开心，心情极佳，“当初你说，跟别人生个孩子给我养，我还记得，荣幸之至。”

“给你养？想得美。”万朝云一口拒绝，“我养不起吗？”

“嗯，如果是女孩，那就是朕的大公主了，得好好想个封号，嘉平公主如何？”

万朝云没接话，她转身躺在躺椅上，望着天空悠然飘过的云朵。

“如果是儿子，那就是朕的大皇子，当然了，有一点我得跟你说清楚，如果是大皇子，肯定是不能封太子的，做个亲王，朕给他娶房贤妻，他也可以看顾陈家。”

万朝云这回有反应了，她轻轻一笑，“陛下，等她懂事了，我会告诉她，她亲生父亲是谁，就算是男孩，也不会跟你的孩子抢皇位，还有，你大可不必立我为后，不过是个虚名罢了。”

“随你开心，我圣旨都已经下了，君无戏言，现在礼部的人在准备了，满朝文武都知道，朕要立你为后，怎能朝令夕改？不妥，至于入宫后，你要怎么跟我相处，随你开心。”

林见深说罢也坐下来，“千帆过后，你才能安静的听我说话，真好。”

若是以前，万朝云定会反唇相讥，可现在觉得没意义了，就像他说的，经历过了，才能平静，才能心平气和的去对待很多人和事。

“当年你走后，我没过多久也驾崩了，很多年我都想不通为什么，后来我想明白了。”他微微一笑，笑容平和宁静，就像午后的阳光，静静的铺洒在水面上，无风无浪。

“我在一本游记上看过这样一段话，说在遥远的远方大陆，有一种鱼，名叫鳄鱼，还有一种鸟，叫鳄鱼鸟，鳄鱼和鳄鱼鸟形影不离，相互扶持，谁也离不开谁，游记里有句话，叫做共生。”

“前世，你帮我良多，如果没有你，我恐怕早死了，想来在那些相互扶持依靠的日子里，我对你早已产生不同寻常的共生情感，所以忘不掉，你死了，我想活也不能独活，那种情感深入骨髓，就算重生一世，也改变不了。”

“我知道，你对我不是这样的，可我对你，有着别样深刻的依赖，当初我对你有如同孩子对母亲的依赖，后来，我长大了，我知道你不是我的母亲，你也没比我大多少，情感发生变化，多了恋人之间的怦然心动，依赖和爱恋，让我无法离开你。”

万朝云沉默着，没有说话。

“我知道，前世我有诸多对不起你，所以我不在意你在这一世做过什么，发生过什么，只要你开心，过得好，不被人欺负，我就放心了。”

“陛下。”万朝云轻轻道，“你放心，只要给我肚子里的孩子一个名分，其他的都随你，我可以搬出宫去住，或者你废了我也好，我也不会为难你的妃子们。”

“哈哈哈。”他突然大笑起来，“经历了那么多事，我已经没力气去对付你们这些女人了，你一个就让我心力交瘁，哪还有力气去应付别的女人，这一世，我要做个明君，先休养生息恢复元气，然后再平了离国，势必要开创一番盛世来，如今我的眼界已跟往日不同，传宗接代远不及天下太平重要，只要我能开创前所未有的盛世，其他的都不重要。”

“淑妃一家，可不能重用。”万朝云补充。

“自然，不光你记仇，朕也记。”林见深说罢站起来，“朕要走了，过两日礼部的人会过来，你不必出面，让你四哥应付即可。”

“好。”

万朝云点头，心情前所未有的平静，对林见深也多了几分感激，感激他在自己艰难的时候，愿意站出来挡在自己前面。

可，也只是感激。

就像他说的，历尽千帆后，心是平静的，能平静的看待和接受一切。

他的重心已经不在女人身上，他要开创盛世。

而她的重心，也已经不在个人情感身上，更多关注的是孩子会怎样。

下楼的声音远去，她微微一笑，想起以前很多事，也明白了为什么家长和老师会反对早恋，爱情使人暴躁，一旦过了这个坎儿，平静下来，回想当初，会觉得那是个什么样的傻逼。

不多会，万朝衍上来，见她在笑，不由得放心许多，“六妹妹，看来你和皇上谈的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