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晏有点不敢相信,她居然去找了肖珏?如今她对肖珏颇为不满,也是为了前锋营一事,找肖珏定然不会是叙旧喝茶,那么……
“我找你舅舅,是去做何?”禾晏缓缓问道。
程鲤素欲言又止:“昨夜你,可能喝醉了……”
禾晏:“……”
她竭力使自己绽开一个如常的微笑,道:“你但说无妨。”
“你找我舅舅打了一架,还压坏了他的琴。”程鲤素老老实实的答。
禾晏闭了闭眼睛。
“谁赢了?”她问。
程鲤素没料到禾晏在这个时候竟还关心结果,他挠了挠头,道:“大概是我舅舅吧,听说他让沈教头将你带回去了。”
禾晏:“……”行吧,她趁着酒醉果真去找肖珏较量了一番,还输了,这下肖珏岂不是更对她无甚好感,离她进九旗营又远了一步。
禾晏顿觉心灰意冷,想着走九旗营接近肖珏大概是不可能的。不若换条路,还是如从前一般慢慢升官,虽然动作慢一点……只是不知道等她成长到能接近禾如非的时候,禾如非已经官至几品了?
程鲤素同情的看着她,努力的安慰着:“禾大哥,其实你也不必灰心。我舅舅……我舅舅其实也没那么斤斤计较。我来是想告诉你,这些日子,你最好不要去我舅舅跟前,省的他生气。那把晚香琴很贵,他没有让你赔,已经很网开一面了。”
“我也赔不起。”禾晏沮丧的答。
“你看,事情也还不是很糟糕。”程鲤素又补上一句,“你不用太难过,我会在我舅舅面前替你说好话的!”
禾晏无精打采的道:“那多谢你了。”
程鲤素走了,禾晏望着那几条红白锦鲤远去的身影,只觉一阵无力。原先帐中兄弟说喝酒误事,她从不当真,如今看来果真不假。这来凉州才只醉了一次,便捅了篓子。
沈瀚为何要亲自背着她回屋?想来是因为见证了这般混乱的一刻,知晓她日后再无可能得到肖珏的青睐,仕途无望,对她心生同情才如此作为的。
禾晏心道,要不,还是找个机会去找肖珏负荆请罪吧,诚恳些道歉,或许还能挽救一下?
……
此刻凉州卫右军都督的屋子里,肖珏坐在桌前,看着手中的帖子。
帖子是凉州知县孙祥福同他下的,说是过几日,京城来的监察御史袁宝镇就要抵达凉州。知县在府中设宴,一同邀请的,还有肖珏的外甥程鲤素。
飞奴站在肖珏身后,道:“少爷,去城里不便带着程公子,许是鸿门宴,恐有威胁。”
“袁宝镇同徐敬甫私下有联,早已是徐敬甫的人,”肖珏把玩着手中的帖子,看向窗口的桂花树,淡道:“此次本就是冲着我来,不过,我恰好也想知道徐敬甫在凉州安插的是什么棋。”
“少爷的意思是?”飞奴迟疑的问道。
“袁宝镇是徐敬甫的人,孙祥福未必就不是。”肖珏勾唇道:“凉州的知县,早就该换一换了。”
“少爷是打算赴宴,属下想跟着一起去,可程公子留在卫所需要人保护,若是有人图谋不轨……”他没有说完,指的是禾晏。如今凉州卫身份不明而极度危险的,也就是禾晏一人了。
“况且程公子十分信任禾晏,少爷不在的话……”程鲤素倘若听禾晏的话被禾晏骗了,或是干脆被禾晏算计,可是得不偿失。
“鸾影何时到凉州?”肖珏问。
“鸾影眼下还在楼郡。”飞奴答道,又看向肖珏,“少爷,不如拒了帖子?”
“不行,”肖珏垂下眼眸,“此宴,非去不可。”
……
程鲤素回来的时候,看见肖珏坐在他的桌前看书,书是他悄悄花银子在教头手里买的乱七八糟的话本,他吓了一跳,二话不说就上前,道:“舅舅!”
肖珏正随手翻着他的书,闻言手一抖,看向他,蹙眉道:“叫什么?”
“我……我错了!”程鲤素道。
“错在哪里?”肖珏平静的看着他。
好像没生气啊?程鲤素诧异肖珏居然没骂他不好好练字看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本,估摸着肖珏今日心情不错,便腆着脸上前,“我没错,我是代我大哥跟你认个错,听闻昨夜我大哥找你打架……不,切磋了,舅舅,你没生气吧?”
想到昨夜某个发疯还压倒他晚香琴的疯子,肖珏眸色暗了暗,语气一如既往的漠然:“没有。”
“没有就好!舅舅你还是如此大度!”程鲤素赶忙拍马屁。
肖珏瞥他一眼,从怀中掏出个帖子扔到他脸上,“自己看。”
“这是何物?”程鲤素一边道一边捡起来看,“这不是帖子吗?有人给舅舅你下帖子啊,这还有我的名字。这是去凉州城?太好了!成日在卫所,我都快长蘑菇了。我看看,监察御史袁宝镇……这人名字怎么听着有点耳熟?”他狐疑的看向肖珏:“舅舅,袁宝镇是谁?”
“不记得了?”肖珏弯了弯唇角,提醒他,“你和宋大小姐的亲事,就是这位袁大人同你父亲建议的。宋慈曾是袁大人的上司。”
“宋、宋家?”程鲤素拿着帖子的手一松,帖子掉在脚边,他仿佛没有瞧见,只呆呆的看着肖珏,神情不定,“宋家怎么会来凉州?”
“不是宋家,”肖珏淡道:“是袁宝镇。”
“那不都是一样的……”程鲤素喃喃道:“他们来凉州,特意请我过去赴宴,不会是为了想将我抓回朔京吧。我不想娶她……我不想成亲……”他像是突然回过神,一把抓住肖珏的袖子,“舅舅,你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的亲外甥往火坑里跳啊!”
“与我何干?”肖珏将袖子从他手里抽出来,漫不经心的翻书。
“与你干系很大!”程鲤素绕过桌子来到肖珏是身边,“舅舅,你知道我不喜欢宋大小姐!要是和她成亲,我宁愿去死,成亲当日我就上吊!舅舅你不会见死不救的吧!”
肖珏停下手中的动作,漠然看向他,抽出腰间长剑,搁到桌上。
程鲤素结巴了一下,“这、这是做什么。”
“你现在就可以自尽,看看我会不会见死不救。”
程鲤素瞪着那把刀,哭丧着脸道:“舅舅,我真的不想回朔京,我同你都一起呆了半年了,早已习惯凉州卫所的日子,我真的不能没有你。”他抱着肖珏的腿嚎啕大哭起来。
肖珏按了按额心,似是忍无可忍,道:“起来。”
程鲤素没动。
“再说一次,起来。”
程鲤素仍旧抱着肖珏的腿,眨巴着眼睛看他,“除非你答应我不要把我交给宋家。”
“你不是呆腻了卫所,想去凉州城吗?”
“我现在不想了!”
青年的声音淡淡,“那可是监察御史袁宝镇。”
“舅舅你还是封云将军肖怀瑾呢!”
“袁宝镇见过你,知道你在凉州避而不见,同宋家告状说你怠慢如何?”
程鲤素立刻回答,“他怎么可能见过我?我从未和他见过面,我这幅样子,我爹娘藏都来不及。若真是见过,他就不会同宋大人推荐我了,我和宋大小姐,一看就完全不般配嘛!”
“是么,”肖珏眸光微动,看着正悲愤着的少年,“去是一定要去的,既然他没见过你,倒也不是全无办法。”
程鲤素瞪大眼睛。
“找一个人代替你,去赴宴。”
程鲤素愣了愣,半晌终于明白过来,这下也不干嚎了,也不抱着肖珏的腿假哭了,站起身来一拍巴掌,“妙啊!舅舅所言极是,反正他没见过我,随便找个人代替一番不就得了!”
“你可有人选?”
程鲤素看着他,“我……”
“凉州卫里,似乎没有与你年纪相仿,身材相似的少年。”肖珏道:“若差的太远,会被发现。”
整个凉州卫所的兵营里,大多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便是年少一些的,也多结实黝黑。程鲤素是打朔京来的小少爷,金尊玉贵的养着,细皮嫩肉,同兵营里的新兵一看就不同。
“找不到的话,你还是亲自去算了。”肖珏若无其事的道。
“谁说找不到的!”程鲤素急了,心中灵机一动,“我大哥,我大哥就和我差不多!”
肖珏挑眉,不置可否:“禾晏?”
“不错,就是我大哥。我大哥同我年纪相仿,身材相仿,而且人又聪明,定能随机应变,应付好袁宝镇。袁宝镇能带走我,不一定能带走我大哥。”
程鲤素对禾晏倒是十分新人,在他看来,禾晏是除了他舅舅以外,最无所不能的人了。旁人做不到的事情,禾晏一定能做到。
见肖珏并不做声,程鲤素心中一紧,只道是昨夜禾晏才去找肖珏打架,此刻肖珏定然还在因此事迁怒禾晏。未必就会想看到禾晏,正想要如何才能说动肖珏,就见他年轻的舅舅一合手中书卷,淡道:“好啊。”
程鲤素一腔劝解的话堵在喉咙里,只来得及发出一个“啊”?
肖珏看向他,“你若能说动你的大哥,就让他代替你去。”
……
下午操练结束后,禾晏坐在演武场外休息时,黄雄几人找来了。倒是没说别的,先把昨夜里沈瀚送过来的银子分给禾晏一锭,接着就问禾晏那坛十八仙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