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都督借禾如非的笔墨做什么?”黄三才问。
“是我,”禾晏笑道:“我一直听说飞鸿将军是与都督齐名的大将军,心中仰慕不已,又听闻他们曾是同窗,所以就想来看看飞鸿将军过去的痕迹……”
“胡闹!荒谬!”魏玄章一拍桌子,气的脸色铁青,指着禾晏道:“你怎么能如此……如此……”
禾晏估摸着他想说什么,体贴的提醒他道:“朝秦暮楚,朝三暮四?”
“你!”魏玄章大怒,转而看向肖珏:“肖怀瑾,这就是你挑的妻子!”
肖珏嘴角抽了抽,道:“胡言乱语,先生不用放在心上,还是请先看过禾如非的笔墨。”
“禾如非是我贤昌馆的学子,”魏玄章拂袖道:“又是大魏名将,他的笔墨,岂容随意什么人都能观瞻?”
禾晏心道,没想到在魏玄章的心里,她居然如此重要,一时间大为感动,对这老头的怨念消失了不少。
“我不是以学生的身份来要求,”肖珏平静开口,“是以右军都督的身份。”
黄三才打了个冷战,他知道这位少爷过去在贤昌馆的时候,看起来虽然不惹事生非,但绝不是个乖巧的主儿。许多时候,不过是懒得做罢了。如今既拿官位来说事,一个贤昌馆暂且还不能在右军都督面前造次,便拉了一把魏玄章,挤出一个笑来:“哪里的话,肖都督想看,随时都可以,禾将军的笔墨都在书房里存着,二位随我来。”
魏玄章大怒:“黄三才……”
“馆长,”黄三才凑近他身边,低声道:“那可是肖都督,况且如今咱们每年春招的学子,多是冲着肖都督与禾将军二人的名号而来。得罪了肖都督,日后肖都督放出话去,旁人都去国子监了,咱们贤昌馆还招的到什么好人才!”
魏玄章不说话了,他只会教书育人,并不懂政治生意,寻常杂事都是由黄三才这个滑头去打点。此刻听黄三才说的话,心知他说的有理,到底面上挂不住,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魏先生就是性子古板了些,其实并无恶意,”黄三才还不忘拉拢禾晏,“禾姑娘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我知道。”禾晏笑眯眯道:“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那就好。”
黄三才将二人带进贤昌馆的藏书阁,就自己先退出去了。藏书阁一共三层,最上头一层,保留着过去学子们留下的笔墨。过去近几年,贤昌馆最为出名的也就是禾晏与肖珏二人,是以他们留下的文卷书画,封在了同一张架子上,上面一排是肖珏的,下面一排是禾晏的。
禾晏抽出一摞考卷,随手拿出一张,正是算数一门,上头清楚地画了一个“丙”。满纸都是错。
禾晏看到的第一时间,就下意识的将考卷藏到了身后,肖珏扫了她一眼,嗤道:“又不是没见过,藏什么藏。”
禾晏嘴角一撇,想了想,道:“我觉得不公平。”
肖珏抽出一本书,随意翻了翻:“什么不公平。”
“你想啊,”禾晏认真的回答,“你认识我的时候,是处于我人生的低谷,我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好。你看到的,就是我最糟糕的样子。等我上了战场,什么都会了,最厉害的时候,你又没有看到。”
“但是我看到你的时候,你就一直这么厉害,”禾晏道:“难道你不觉得,这很不公平吗?”
肖珏失笑,正要说话,忽然间,看向楼下,神情微变:“有人进来了。”
“不是吧?”禾晏低声道:“黄先生不是让我们自己寻书,怎么还会放别的学生进来,那些学生瞧见了我们,岂不是又要热闹一番?”
不过很快,她就意识到并非如此,因为上楼的脚步声,明显是会功夫的。肖珏与禾晏对视一眼,两人飞快闪身到另一排书架后。这里书架与书架之间距离极窄,仅容一人通过,两个人一道藏在拐角处,便只得面对着面,挨得很近。
肖珏个子很高,禾晏微微抬头,几乎就要碰到她的下巴,二人呼吸相闻间,似乎能听到彼此的心跳,禾晏不由得手心出汗,没来由的紧张起来。
然而这紧张还不过片刻,她的目光就凝住了。自楼阁下偷偷上来的人极快的窜到方才他们站的那排书架上,紧接着,掏出火石,点燃了禾晏那一排的书架。
火“腾”的一下燃起来,禾晏与肖珏飞身而出。
“住手!”
第二百二十章 纵火
来放火的人万万没想到,安静的藏书阁里今日竟有人在,一时措手不及,待想跑,已经被肖珏拦住去路,他自是功夫不敌,交手不过一招,就被肖珏卸了胳膊。
禾晏早在肖珏与这人交手的时候,就抓起一边的长毯扑火。好在火势不算大,这人大约想着满楼阁的纸卷易着,便没有用膏油。否则真要算起来,他们二人也不一定扑的灭。
这火扑灭的及时,只烧着了半本书。禾晏对肖珏摇头,“还好,没出什么大事。”
二人看向地上的人,这人年纪不大,穿着布衫,乍一看过去,像是贤昌馆的学子。他被肖珏卸了手脚,暂且动弹不得,禾晏注意到他的虎口处有练武留下的痕迹,不由得皱眉道:“好似不是贤昌馆的学生,应当是蒙混进来的。”
寻常学子,纵然学馆里有武科,老茧却也不至于如此厚重,一看就是长年累月练武所致。肖珏俯视着他,冷声问道:“谁派你来的?”
那人只是盯着肖珏,并不说话。
“等一下。”禾晏似有所觉,上前一步,握住他的下巴,肖珏阻拦不及,下一刻,禾晏道:“他说不了话,是个哑巴。”
对方被握着下巴被迫张嘴,嘴巴里空空荡荡,只有半截舌头。
“很危险。”肖珏将她拉起来,往身后一带,“别靠太近。”
“对方找了个哑巴来,处心积虑混进贤昌馆,就是为了在藏书阁放一把火。”禾晏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看向肖珏,“看来有人同我们想到一处了。”
在藏书阁里,虽也有珍奇孤本,却也不至于让人铤而走险。何况对方派人来还不是为了偷窃,是为了放火,不偏不倚,还恰好烧的是“禾如非”过去的那一架。正如禾晏与肖珏今日来贤昌馆,是为了找到“禾如非”过去的笔迹以备不时之需,真正的禾大少爷,看上去也心虚气短,才会迫不及待的让人来毁尸灭迹。
肖珏问:“你打算如何?”
禾晏低头想了一会儿,再抬起头时,神情已经变得轻松,“既然有人觊觎‘禾将军’的手记,不如就先由我们代为保管。至于这人……先告知黄先生,看他怎么说吧。”
黄三才得了消息过来的时候,尚且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才放肖珏与禾晏二人进藏书阁不到一柱香的功夫,怎么就突然有人放火了?
“黄先生,”肖珏朝地上的人示意,“这个人可是学馆的学生?”
黄先生仔细瞧了瞧放火人的脸,摇了摇头:“不,不是,我从未见过此人。”
“那就是了。”肖珏点了点头,“此人混进学馆,刚刚放火不成,被我撞见了。”
黄先生赶紧去查看方才起火的书架,地上散落的考卷,那半本焦黑的书籍,以及楼阁里焦木的味道,无一不证实着肖珏没有说谎。刚才的确有人在此放火。
“这……这是为何?”黄三才有些茫然,“此人与我们贤昌馆有何仇怨,为何要独独放火藏书阁?”
还好是藏书阁不是学馆,但倘若方才肖珏与禾晏不在此地,藏书馆寻常进去的人极少,等被发现起火的时候,只怕也来不及了。思及此,黄三才的心里便涌上一层后怕。
“这人是个哑巴,”禾晏笑道:“说不了话。”
肖珏声音冷漠:“恐与乌托人有关。”
“乌、乌托人?”黄三才吓了一跳,“乌托人怎么会出现在朔京?”
肖珏不动声色的开口,“此事机密,还望黄先生为我保密。既是乌托人的阴谋,不如将计就计,烦请黄先生等一下对外宣告,藏书阁着火,烧毁一架藏书,幸而救火及时,没有酿成大祸,不过……飞鸿将军的手记,全部毁去,未有遗留。”
“这……”黄三才还是很纳闷。
“事关社稷,”肖珏目光锐利如电,“还望先生以大局为重。”
黄三才打了个哆嗦,“自、自然。可是禾将军的手记……”
“我与他乃同窗,也只是一些寻常笔墨而已,我带回肖家保管,日后等幕后真凶水落石出,再原物奉还。”
黄三才敏感的察觉到了什么,再看向面前的年轻男人,总是懒倦淡漠的少年如今已经褪去了少年人的青涩,如一柄出鞘的利剑,和过去截然不同。
他恭敬低下头去,轻声道:“全凭肖都督做主,至于这人……”
“我来解决,黄先生只管对外宣称,有人烧死在火里就是了。”
黄三才点头称是。
等嘱咐黄三才的事做完,过了一会儿,赤乌跟了进来,将方才放火的哑巴带走了,顺带拿走了整整一麻袋“禾如非”的手记。
禾晏与肖珏这才往外走,边走边道:“肖珏,刚刚的事……可行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