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并没有安慰到禾晏,她再抬起头来,又是那副没心没肺的笑容,“仅仅只是这样吗?其他的呢?飞鸿将军的年纪也该定亲了吧,难道就没有喜欢的姑娘?这样的话未免也太惨,大魏两大名将,封云和飞鸿,都是这般孤家寡人一辈子?”
楚昭怔了一下,随即轻笑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到目前为止,并没有飞鸿将军定亲的消息。”
禾晏点了点头。
“怎么,”楚昭笑着看向她,“禾兄家中有姊妹,是想……”
“没有没有,”禾晏连忙摆手,“我只有一个弟弟,万万没想过这些。那可是飞鸿将军,我们这样的平头百姓,如何高攀的起?不敢想不敢想。”
楚昭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
地牢里,肖珏坐在椅子上,看向牢中人。
已经十几日过去了,雷候整个人瘦的令人心惊,和十几日前的他仿佛两个人。他也没睡好觉,整个人仿佛被噩梦折磨,眼窝深深凹陷下去。原本高大的男人,竟然佝偻了许多。
飞奴送上信,低声道:“与雷候接应的人找到了,信是从济阳传出来的。”
“济阳?”肖珏扬眉。
“不错。”
“肖怀瑾,”雷候开口了,他的嗓音像是被火燎过,极哑,仿佛下一刻就会发不出声音来,嘴唇上全是开裂的血丝,他道:“我已经按照你说的,给接应的人写信,按约定,你可以放过我的妻儿了。”
肖珏瞥了他一眼,笑了:“在你眼中,我是这样一个信守约定的人?”
“你!”雷候面色大变,猛地暴起,然而手脚都被镣铐扣着,一动便窸窸窣窣的发出声响,这些日子他吃的也很少,浑身使不上力气,这般一动,没够着肖珏,自己反而摔倒在地。
年轻男人坐在椅子上,居高临下的歪头俯视着他,仿佛正欣赏他的狼狈,半晌才慢悠悠道:“我只说,考虑一下。”
身为阶下囚,就要有阶下囚的自觉,雷候终于意识到,从自己踏入凉州卫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他阶下囚的结局。他并不是这个男人的对手,对方十六岁的时候就能在虢城淹死六万人,就能斩杀赵诺面不改色,他的狠辣与手段,无人能及。
“我求你。”他慢慢的跪下来,给肖珏磕头,“放过我的妻儿。”
男人看了他片刻,朝着他的方向慢条斯理的开口,“好啊,我再问你,你与你的接应人,只靠信交流?”
“是的,是的!”既已经决定投诚,他的目的也不过是让肖珏放过他的妻儿,便一股脑的说出来,期望能得到眼前这个男人的一丝宽容,他道:“我们隔一月会送一道信,接应人之前在朔京,后来在济阳,我知道的就是这些了。你们要去找他,就去济阳找,一定能找到!”
“济阳城……”肖珏沉吟了一下,看向他:“济阳城不许外乡人长住,你的接应人,是以什么身份入的城?”
“我不知道。”雷候道:“我只知道,他住在济阳的翠微阁里。”
“翠微阁。”肖珏站起身,道:“我知道了。”
“肖怀瑾……肖都督!”雷候叫住他,仿佛狗一般的爬行了两步,冲着他的方向道:“我已经说了,我知道的都说了,能不能放过我的妻儿?”
容貌俊美的青年在门口停住,没有回头,嗓音带着讽意:“不急,说不准过几日你又想起了什么,那个时候再放人,也不迟。”
他转身走了出去。
门外,赤乌正站在门口等候。
见到他,赤乌道:“少爷,鸾影那头消息传过来了。”
肖珏:“说。”
“已经找到了柴安喜的下落,柴安喜如今在济阳。”
“济阳?”肖珏转身。
赤乌并不知道方才地牢里发生的事,迟疑道:“可有什么不对。”
飞奴跟着从身后走出来,神情凝重,“雷候所说的送信人,也在济阳。”
“少爷是怀疑……”飞奴诧然,“与雷候暗中接应的人,就是柴安喜?”
“没有见到人,无法确定。”
“可是,”赤乌忍不住问:“济阳是藩王属地,从不许属地以外的人在里长住,就算要短暂停留,都要有通行令。就连咱们都没法说去就去,柴安喜是如何进去的?还能在济阳停留这么多天?会不会有什么诈?”
“谁知道,那个雷候也没说。”飞奴看了一眼肖珏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问:“少爷,咱们是不是要想想办法,先去济阳一趟。”
“说得容易,”赤乌给他泼冷水,“当年老爷在的时候,从济阳路过,就借住几日,蒙稷王愣是不让老爷的兵进城。说要得了通行令才可,通行令还要去府衙拿,还要给宫里报备,咱们此去定然不可张扬,这要怎么弄?”
“不急。”肖珏把玩着手里的长命锁:“再等几日。”
赤乌与飞奴面面相觑,飞奴瞧见他手里的长命锁,想起方才在地牢里雷候的话,就问:“少爷,雷候的妻儿现在还被我们的人看着……是要继续还是……”
京城中自有人看着雷候的妻儿,这些日子,虽然关着他们,却也没有做出伤害他们的举动。济阳的消息传来,看雷候的样子,也不像是还能榨出什么消息了。他的妻儿如何处理,还是个问题。
肖珏的目光落在手中的长命锁上,笑了一声,随手扔给了赤乌。
赤乌:“少爷?”
他转身往前走,懒道:“放了吧。”
第一百二十三章 喜讯
凉州卫的这个冬日,极冷。一个月里有半月都在下大雪,纵然不是下大雪,也极少出日头。
柴火和炭都很短缺,好在新的凉州知县上任后,主动从县衙的库房里拨了些炭火送来给卫所,权当是交好右军都督。新来的这位知县还很年轻,家中并无依靠,瞧着文文弱弱的样子,做事倒很老练周到。
林双鹤对这个新来的知县很满意。
一晃,已经两月过去了。一年已近尾声,再过不久,就是新年了。新年一过,又是一个春日。凉州卫的新兵们,将彻底脱离“新兵”这个名号,在这里度过新的一年。
屋子里,肖珏正与赤乌飞奴说话。
“藩王属地那头的信又来了,”赤乌从怀中掏出信递给肖珏:“一月一封,这是第二封了。”
雷候被抓住关进地牢一事,除了教头和赤乌几人,禾晏知道外,凉州卫的新兵们是不知道的。以为雷候是当了逃兵,肖珏令雷候与藏在济阳的接应人继续通信,谎称自己从凉州卫逃了出来,正在四处躲避追兵的追捕,询问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济阳的接头人也十分狡猾,并不在信里直接告知雷候应当如何,只说让雷候藏好,主子会派人来接他的。
肖珏抽出信一目十行的看完,递给了飞奴。飞奴与赤乌看过后,皆是神情难看。
接应人在信上说,既然日达木子已经暴露了,凉州卫的棋就已经废掉。让雷候想办法躲藏,等风头过了,朔京那头的人再来接他。这封信以后,他们便不要再继续通信了,如今多事之秋,若是因此打草惊蛇,坏了上头的大事,就不是他们两个小人物能承担得起的了。
“怎么办?”赤乌道:“这人的意思是,日后都不会送信来了?”
肖珏:“雷候已经是废子了。”
“可是济阳……”飞奴犹豫了一下:“都督是打算去济阳吗?”
“就算没有送信人,就凭柴安喜在济阳这一点,我也要去一趟。”肖珏将信放到桌上燃着的蜡烛上,火苗舔舐着信纸,不消片刻,化为灰烬。
柴安喜是肖仲武曾经的参将。
鸣水一战中,肖仲武以及带着的几万兵马皆战死,其中就包括他的参将们。柴安喜当时死不见尸,战场没发现他的尸体,但众人都道他多半是死了。几年过去,肖珏一直在派人暗中查探柴安喜的下落,如今功夫不负有心人,柴安喜果真没死,甚至隐姓埋名去了济阳。
济阳是蒙稷王的属地。大魏属地以外的百姓进城,须得拿到官府批准的通行令。纵然是拿到通行令,外乡人也不可在此长居。柴安喜长居于此,难怪旁人找不出他的下落。
“可我们如何去济阳?若是向官府要通行令,徐敬甫的人一查就能查到,岂不是一举一动都被他们牵着鼻子走?”飞奴问道。
肖珏转过身,思忖一刻,道:“用别的办法?”
赤乌:“什么办法?”
“找个去济阳有通行令的人,换个身份就是了。”
“这……”飞奴有些为难,蒙稷王在世的时候,管往来客路管的严的要死,纵然是有通行令的,也有记录上册,有画像的。况且正因为进一次藩王属地十分麻烦,所以大魏百姓对此的应对方法就是:能不去就不去。一年到头,拿到通行令要去济阳的,实在寥寥无几。
本来人就不多,管控又严,还要人家愿意冒着被发现后再也不能进属地的风险与肖珏换身份,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此事交给鸾影安排。”肖珏对赤乌道:“你立刻写信交代鸾影,尽早准备。”
赤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