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不知情的宣玥宁此时是真的在疑惑,在她出来后就转身而走的郑亦雪,此时的背影看上去都变得高大起来,若是日后她见了自己能不假装亲热,就是这副模样,她做梦都能笑出声来。
看破不说破的白秋之老神在在,他可是承诺要帮裴郎保守秘密的,顺手拿起柜台上的黄连水,喝了一口降降火气,道:“七娘莫急,郎君不久前才出去,马上就归了。”
“非也非也,郎君我现在就归了!”库狄蔚文一次迈着两个台阶,咚咚地从楼梯上跑了上来。
他今日一身胡服装扮,脸侧的小辫被他高高竖起,露出了清秀的脸庞,那双碧绿的眸子满含温情的看着宣玥宁,“七娘,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被他的情绪感染,看见郑亦雪那点子不快,马上就被抛在了脑后,宣玥宁从楼梯上走下,将手里的图样交给他,问道:“不知是何好事?”
库狄蔚文接过图样,粗粗一打量,拍着大腿就叫了一声好,差点将正在装簪子的伙计吓得手抖。
他带着宣玥宁去了三楼画室,将图样铺在桌子上,眼里有着前所未有的光芒,“七娘,你可知我为何让你设计一套图纸,我去洛阳的时候是带着你设计出的衣裳而去的,你猜怎么着,你的衣裳入了贵人的眼!”
宣玥宁有些警惕道:“什么贵人?”
“是我们平日里都见不到的大人物,她喜欢你的衣裳特意派小厮联系了我,让你给她也设计一套衣裙,若是被她看上了,你日后就不愁了。”
他抖抖手里的这些图样,压低声音道:“七娘,你再将这些图样好好画上一遍,届时我将其送给那位贵人瞧瞧去。”
宣玥宁心中一突,听出了他话里的漏洞,“那位贵人从洛阳来越州了?”
“正是,她的小厮先一步来了越州,刚还找了我管我要图样。”
对上他那双能溺死人的翡翠眼,她先诚恳的道了谢,即使他不说,她也知道为了将她的图样给贵人挑上,他费了不少心。
库狄蔚文见她还是如此客套,眸子不禁暗了暗。
可这一切正在垂眸看向桌上图样的宣玥宁却没能看见。
她知道他是为了她着想,想让她能多赚点钱,可暗潮涌动的洛阳,没有准备她不想贸贸然接触了去。
那里可还有着裴寓衡的敌人,裴家依旧如日中天的竖立着。
而在洛阳的大人物、贵人,千里迢迢来到越州,还不是大张旗鼓,而是派小厮先行探路,这种情况下,还能找到了库狄蔚文要图样,不知是福是祸?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贵人青睐
身份成谜、权利滔天的贵人一时间影响不到裴家的大小事情。
裴寓衡即将返回州学, 家里正忙着为他置办东西, 心不在焉的宣玥宁很快便让他看出了端倪, 问了才知晓她的担忧, 遂安抚她不会是洛阳裴家之人。
他们陷害裴父还有个借口, 可若来到越州自己动手,那跟迫害族人有什么区别, 他们不会如此行事。
宣玥宁将其记了下来, 暗自猜测会是哪位贵人不辞辛苦从洛阳跑到越州来。
可万没想到,她与神出鬼没的贵人很快就见了面。
那是在通往州学的必经之路上,众多学子早已抵达, 距离去洛阳参加科考已不到三月, 放松了几日, 他们便要头悬梁锥刺股的苦学了。
羊肠小道上唯剩宣玥宁和裴寓衡坐在牛车上慢悠悠地前行。
被雪覆盖的道路, 走的人多了就滑了起来,怕在这关键时刻摔伤了裴寓衡, 宣玥宁说什么都不准他走路上山, 直接雇了牛车,将他们二人,和给他准备的衣物一并拉上山去。
可即使有辆牛车,宣玥宁依旧被冻得手脚冰凉,手里握着被裴寓衡塞进的手炉,还是忍不住打了个瑟缩。
越州的冬天实在是太冷了, 尤其这山上, 她都有些不愿意去回忆, 在那和裴寓衡相依为命的日子,是怎么熬过这个冬天的。
裴寓衡身子本就寒凉,对这低温适应良好,见她冻得脸都白了,主动解下披风要给她系上。
狐狸毛糊了她一脸,遮挡住她半张脸,她扒拉下都戳到了杏眼的毛,忍不住揉了揉手里触感柔软的长毛,摇着头要将披风还给他。
她自己还穿着袄裙,不过就是冻一会儿不碍事的,倒是裴寓衡,要是感染了风寒就麻烦了。
裴寓衡不容她拒绝,“在山上这般久了,我早已习惯此处的寒冷,不穿披风也无事。”手指在其脖子前系着软绳,将她整个人都裹在披风里,穿在他身上的披风,到了她身上,正好能将她从头到脚都盖住。
他说的是实话,宣玥宁瞧他内里穿着自己给他特意订做的夹袄,又贪恋这披风的温暖,尤其是狐狸毛领被风一吹贴合在脸上,痒痒的让她舍不得将其还了回去。
将披风严丝合缝地连脚都没有放过地裹住她,他便出言同驾车的人说让其快上一些,早些到州学,她也能少遭些罪。
“好,裴郎你们坐稳了。”
牛车快了起来,可再快也是老牛拉的车,速度只比刚才快上些许。
也就在这时,他们的视线里出现了一辆停在山路中的马车,却只有车厢不见马匹,再定睛一看,那马就倒在车厢旁,口吐白沫已是没了性命。
而在马车周围围着一圈数十人腰间别刀的男子,见到他们的马车将其叫停了住,不准再向前。
裴寓衡默默将宣玥宁挡在身后下了牛车看向他们,宣玥宁从他身后探出,只露出了一双杏眼,打量着他们腰间的刀,她认得其上的花纹,那是宫里的侍卫专有的。
这些人来自宫中。
想到那位从洛阳而来的贵人,不禁将目光对准了被他们护在中央的马车上。
一只白皙的手掀开车帘,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荡在她纤细的手腕上,一名侍卫低头向车厢内的人其说了现在的情况,车帘被彻底拉开,里面的人作势要出来。
所有侍卫精神一振,严阵以待,不敢去瞧马车中人,便炯炯有神的盯着他们的牛车。
一个身形矮小的宦官在马车下蜷缩起自己的身体,撑直了背脊,紫色典雅的衣裙在眼前晃过,轻巧地踩在他的后背上落于地面,仪态端庄。
刻进骨子里的礼仪让她的双手,一直交叠放于腹上,转过身来终于显露了真容。
那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娘子,一头长发盘在头顶,梳的是妇人髻,没有过多的饰品点缀,额上描着一朵盛开的红梅,正衬这冬景。
为她这张温婉大气的脸上,增添了妩媚。
躲在裴寓衡身后的宣玥宁将面前这位十分年轻的娘子,同记忆里那位长袖善舞、权势日盛的“巾帼宰相”做起比较。
困惑、错愕,探头时的惊疑不定,宣玥宁微张开口,她是宫燕儿啊。
被女帝倚为心腹,封为内舍人,命其掌管宫中文诰多年,后又更进一步,被女帝应准可以参与朝中事务,被戏称为“巾帼宰相”,同裴寓衡分庭抗礼的宫燕儿。
她的一生也颇具传奇,原本是掖庭奴隶,但在出生名门之母的教养下敏识聆听、博涉经史、精研文笔,其才名被女帝所知,女帝见之。
初见女帝时她就能与其对答如流,丝毫不惧女帝威仪。
于是被明察善断,善用英贤的女帝带离了掖庭,放在身边教养,一跃脱离贱籍,成为人人都要艳羡巴结的所在。
此时的她还未成长为那位女宰相,仅是女帝身边的负责文诰的女官。
她自己曾跟随萧子昂进洛阳面见女帝,当时的宫燕儿就伺候在女帝身侧,额上的红梅妆叫她印象深刻。
萧子昂解了她的疑惑,宫燕儿忤逆女帝,犯下杀头之罪,理应当诛,可女帝怜惜,便免去她的死罪,着人在其脸上刺字,是为黥面。
出入宫廷,脸上有字,有碍仪容,她便别出心裁地在伤疤处刺了一朵红色的梅花以遮掩,后来这种梅花妆便风靡了宫内,引得众人竞相效仿。
面前之人,额上那朵红梅,可不就是记忆中的那朵。
宫燕儿操着一口长安官话问道:“这位郎君可是越州州学的学子,怎的不在州学读书?”
裴寓衡施礼,“州学放假,某刚要前往。”
她面上一直带笑,嘴角微弯,透着恰到好处的疏离,打量着二人,宣玥宁下意识躲过了她逼人的目光。
只听她道:“不知可否让我与你们同行?我的马车坏了。”
她身边的护卫面若冰霜,完全以她为主。
裴寓衡低头瞧着脸都快埋进狐狸毛里的宣玥宁,又将她挡了挡,避过宫燕儿试探的目光,冷淡道:“自无不可。”
众人一齐上山,有宫燕儿在,他们两个人自然不能再坐牛车,一行人便慢慢行走在小道上。
宫燕儿伸手从身边婢女那拿起一卷文集,问道:“不知小郎君姓甚名谁,我昨日入越州收到一本文集,上面有不少学子所做的诗。”
这文集宣玥宁知晓,可不就是郑亦雪举办文会收集的诗词,然后被郑梓睿拿出来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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