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延辉头也不回,双目紧盯裴璟骥,“是谁?将你家孩子交出来让我断他一臂,今日之事就算了,否则!”
他冷笑:“我非叫洛阳城无尔等立足之地!”
凭郑家的权势,想无声无息将人逼走洛阳,再简单不过,周围的官员都为裴寓衡捏了一把汗。
然而裴寓衡只是先扫过裴璟骥,而后毫不客气道:“岳父大人好大的口气,我倒是很想知道,陛下都无将我调任之举,岳父大人如何动作?”
天雷滚滚的岳父二字砸在郑延辉头上,他听闻最喜爱的庶子被人折断臂膀之后,一天憋闷的怒气,眼见就要悉数释放出来,然后被全都堵了回去。
他回头一瞧,站在那里的人不是今日没回门的裴寓衡和宣玥宁又是谁!
国子监的官员大概整理了一番衣襟,跑地太快,衣裳都散了,从裴寓衡身后追上来道:“打伤十九郎的正是裴少卿的兄弟。”
郑延辉眼刀飞向站在自己一旁拦住自己的国子监官员,“既然是裴少卿,因何不同我说。”
“这……”
你也没给他们机会说啊,过来就一副要让人家陪命的架势,哪里敢说。
裴寓衡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是我又如何?敢问,十九郎人在何处?既然要一臂赔一臂,且让我瞧瞧,他伤成什么模样,也好下手。”
众人皆愕然的看向他,难不成裴少卿真要断自己兄弟前程,去给郑延辉赔罪?
八成是为了栖霞亭主,哎,她夹在娘家和夫家之间难做人啊。
郑延辉面色铁青,别人听不出来,他却听出了裴寓衡的意思。
果然,裴寓衡接着道:“若是十九郎手臂折断的不厉害,怎么也得再折一次,折成岳父大人想要的模样才是。”
你说要赔一臂,可以,那就得两个人折的一模一样!
大家倒吸一口凉气,传闻大理寺少卿审问起人来,衣不沾血、面不改色、轻轻飘飘断下一案。
当真够狠!
郑延辉久久无言注视着他,“淳元今日是想包庇你家三郎了?”
“非也,”裴寓衡半点不落下风,哪里是要赔罪,分明是和郑延辉杠上了,“我家骥儿我最是了解,秉性纯良,最易腼腆害羞,这样的孩子总不会无缘无故折了十九郎的臂,
其中的是非曲折,也应让我清楚一下,这样我才知道,他犯了何错,我裴家立世,有错便认!他若错了,不用岳父说话,我亲自废他,但他不能遭人污蔑,不问青红皂白,被人断臂。”
他说的每个字都重重击在郑延辉身上,告诉他,裴璟骥是有人护着的!
谁也不能当着他的面冤枉了他!
宣玥宁快速握了下裴寓衡的双手,怕他因担忧生气而犯了心疾,他的意思便也是她的想法,快速朝裴璟骥跑去,竟是看都没看兀自生气的郑延辉。
裴璟骥,这个她一手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孩子,此时用脑袋死死抵住夫子的衣衫,就是不让她瞧。
他们两个自从过来后,她就一直关注着他,他连头都不抬,也不敢看他们,不对劲,这才不顾大家目光,主动跑了过来。
“骥儿,你怎么了?是阿姊啊,你可是担心阿兄训你,不会的,有阿姊在呢,阿姊拦着他,”她故意逗他,“只怕你大字是少不得写了,你阿兄念念不忘让你练字。”
她如此说,裴璟骥都不动,抓着夫子衣摆力气极大,她蹲着身子,仰视着那位护着裴璟骥的夫子,先是道了谢,而后又用目光询问。
那夫子见他二人都是向着裴璟骥的,这才道:“三郎,将脸抬起来,让他们看看,告诉他们你因何同十九郎动的手。”
宣玥宁眸光闪动,想到了某种可能,语气严厉起来,“将脸抬起来,你乃裴家儿郎,拿出自己的魄力来!”
裴璟骥磨磨蹭蹭终于将脸移了出来,看清他脸那一刻她心都要碎了!
只见他清秀的脸上,右眼眉毛下方有一条长约两寸的横向伤口,翻滚的粉色皮肉上有一层□□止血,这伤再往下移一点就能将他眼球刺瞎!
“阿姊,对不起,”裴璟骥低垂着头,“我闯祸了。”
“不许哭!”也不知宣玥宁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说给裴璟骥听的。
她牵起他的手,携着雷霆万钧之势,一步一步走到了郑延辉面前,开口就将所有人都震住了,“父亲,我想你也应该给我们骥儿一个交代,刚才夫君说的没错,两个孩子因何起了争执是要问清才是,十九郎是折了臂,可我家骥儿差点就瞎了!”
裴寓衡身子一震,死死看向裴璟骥,呼吸一下就粗重起来,可还要装成没事人一般,慢慢踱步到裴璟骥身边。
这个顶天立地的郎君,此时半跪在地上,温柔仔细的观察裴璟骥脸上的伤口,胸腔中的心脏猛地攥紧又骤然松开,若不是还有唇脂,那迅速泛紫的唇立即就能显示出来。
他的眼眸中压藏着扭动的风暴,却被裴璟骥小小的一句“阿兄,骥儿不疼”,冲的溃不成军。
宣玥宁指着裴璟骥,扭头不去看郑延辉,反而质问在场的一众人,“因何不告知我夫妻二人,骥儿也受伤了?为何不给他及时送医?十九郎受伤了,我家骥儿也伤了,为何只罚我骥儿一人?”
她手指的方向便是裴璟骥那跪出黑印的袍子,她冷笑两声,凉薄的目光剐过在场所有没有出手相助的人,最后定在郑延辉身上。
好不容易养大的孩子,裴寓衡平日再严厉都没有动过一次手,却在国子监差点被人刺瞎双眼,她那颗心啊,除了痛还有愤怒,更多的是对自己没有保护好他的自责!
所以,这件事,无法善了!
明明她是郑延辉的女儿,在这场两个孩子的冲突中,地位最尴尬的人,可她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坚定地站在了裴璟骥的身后。
“我用亭主的身份,请父亲,给我个解释,你要骥儿一条臂膀,我要十九郎一只眼睛,不过分吧?”
她是亭主,当今陛下亲封的义女,她从来没有仗势欺人过,今日心尖尖上的孩子受欺负,她整个人又酸又涩,恨不得以身代之,欺人又如何,她就欺了又怎样!
对方是生身父亲又如何,他有郑家,她有陛下,大不了就陛下面前走一遭。
裴寓衡此时也站了起来,话却是同国子监那些和郑延辉一个鼻孔出气的官员们说的,这里除了郑延辉,还真就他官最大:“诸位,我在大理寺等你们。”
宣玥宁冷笑接话,“我也不问事情真相了,反正大家都不在意,就等夫君审问他们时,再听就好,我看也不用等到大理寺,毕竟他们这个小案子简单的紧,只怕都轮不到夫君,就被判了。”
心里有鬼的人听了此话,无不害怕,郑延辉怒道:“你们胆敢?”
裴寓衡替她道:“是,我们敢。”
他们夫妻二人如此为裴璟骥出头,那被夫子们强行拘在身侧的孩子们,全跑了过来。
“裴少卿、栖霞亭主,是郑十九郎、裴十七郎、萧九郎他们,故意找三郎麻烦的!”
“对,他们平日里就喜欢堵三郎,总欺负他,三郎不跟他们计较,他们还来劲。”
“这次他们不光堵三郎,说你们坏话,三郎生气就还手了!谁知道十九郎那么阴险,还带了刀,差点把三郎眼睛给捅瞎了。”
“我当时就在场,三郎眼睛上血糊了一片,睁都睁不开,我们都以为他要瞎了,情急之下三郎一挣扎就把十九郎胳膊折了。”
“屁,分明没折,他装的!我们经常受伤,他那就是脱臼了!”
裴寓衡的红唇由一条直线挑起弧度,“真是好极了!”
第138章第一百三十八章 子债父偿
郑十九郎的胳膊情况到底如何, 一观便可知。
他的胳膊确实未折, 只是扭伤脱臼, 之前发出的嗷叫不过是给他接胳膊时, 因疼痛而发出的。
当时情况太过混乱, 两个孩子打成一团,一个满脸血眼睛睁都睁不开, 一个惊恐地抓着自己不能动的胳膊说断了。
等大夫前来看了后, 说没事,几个孩子一合计, 干脆不让大夫说实话, 同夫子和国子监的官员说郑十九郎右臂折的严重, 日后都不能提笔了。
这可是大事, 国子监的官员哪里担得起责任, 也没想过他们几个是故意说的, 匆匆就将郑延辉和裴寓衡、宣玥宁找了过来。
郑延辉因儿之伤, 怒气要裴璟骥也折一臂才能甘心。
几个孩子在书舍中听着动静, 无不激动。
“也不知裴璟骥的胳膊折了没有?”
“定是折了,不然怎么还没有人来给我们报信。”
“十七郎,你让十九郎装病废三郎,当真舍得?那可是你族弟啊。”
“可别,我们两家没关系, 洛阳裴家只此一家, 话说十九郎, 你一会儿可要装的像些, 别被发现了,不过你回家可怎么办,总不能真把胳膊折了,也是我没考虑清楚。”
“放心,我父亲向来疼爱我,就算知道也不会说什么的,这回非把裴璟骥那厮给治服了,让他再嘚瑟,因为他,不知道我们被夫子罚了多少次,读书读的好了不起,这回让他连拳脚功夫都使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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