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庭峰大怒:“拟个贱人,竟然威胁我!”说着,扬起手便往婧怡脸上招呼。
婧怡哪肯吃这亏,忙闪身往后退,却见一个高大身影闪过,出手如电,已一把抓住陈庭峰的手腕。
陈庭峰的脸痛苦得扭曲了一下。
沈青云抓着他的手,气定神闲道:“岳父稍安勿躁,有话好好说。”
陈庭峰胸口上下起伏,不知是因为怒极还是旁的什么,语声打着颤,半晌方道:“放,放手!”
沈青云微微一笑,松开了手。
婧怡这才看清,陈庭峰的手腕上一圈淤青,五个手指印清晰可见。
啧啧啧,好大的手劲,难怪陈庭峰痛得龇牙咧嘴。
婧怡一抿嘴,差点没忍住,笑了出来。
沈青云神色不动,朝陈庭峰一揖:“不知岳父前来所为何事?” 瞥了眼身侧的妻子,“有话还是好好说,出手伤人非君子所为。”
半点客套不讲,摆明了要给婧怡撑腰。
陈庭峰就在心里暗骂,不懂尊卑上下,不知礼仪孝道,果然是粗鲁无知的武夫。
面上却哪敢露出半分不敬?想摆出泰山大人的威仪,转眼瞥见沈青云负手而立,神色冷峻、不怒而威,气势不由又矮了三分。
待要称呼沈青云,不敢直呼其名,又不甘尊称一声“四爷”,只好悻悻地略过此段,直接道:“王旭狗贼百般陷害折辱于我,婧怡说要请您出面斡旋,我今日才重新上衙。哪知那厮变本加厉,直欲致我于死地!”神情气愤,言语激昂,称呼沈青云却不知不觉仍用了一个“您”字。
沈青云似笑非笑望着他,没有接话。
陈庭峰一阵心虚,嘴上却还强撑,指着婧怡道:“你说四爷已出面斡旋,姓王的却仍不肯罢手,”冷笑一声,“难道武英王府还治不住一个寒门出身的区区驸马?我看,就是你与那贼子暗通款曲,谋害亲父,背叛夫……”
话音未落,只听“砰”地一声大响,却是沈青云重重一章打在黄花梨的案桌上。
一掌之威,震得那案桌半面塌陷,却是已断了条腿,桌面更早裂了不知多少裂痕。
这要是打在人身上,骨头还不得断成渣渣;要是打在头上,那脑瓜子还不跟掉在地上的西瓜似的?
婧怡早见过沈青云的身手,并非露出吃惊之色,陈庭峰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却吓得面无人色,两股战战,几乎战立不住。
却听沈青云冷冷道:“原来你是这样看待婧怡,枉她担心你的伤势,日夜难安,苦苦哀求我出手救你,”握住婧怡的手,摇头叹息道,“罢了,这样的父亲,你还要他作甚?”
陈庭峰大惊,忙颤着声辩解道:“可是,王旭今日还罚我跪了两个时辰……”
“哦,”沈青云神色淡定,却语出惊人,“是我一时事忙,把这事儿给忘了。”
第85章 求饶
屋里一时陷入寂静。
半晌,陈庭峰才点着头,连声道:“好、好、好,”站起身来,昂首挺胸道:“将军贵人事忙,不记得老夫这等微末之人的琐碎小事,也是常理,”拱手作揖,“沈将军,下官这就告辞了。”
沈青云竟不客气,安之若素地受了泰山大人的礼,方拱手回道:“岳父好走,”提高声音,“凌波,送亲家老爷出去。”
沈青云的贴身小厮凌波进来,对陈庭峰恭敬道:“亲家老爷,请。”
陈庭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兵行险招、佯装发怒,料定沈青云再嚣张跋扈,也不敢罔顾礼仪仁孝、无视翁婿之情,定会出言挽留自己。
拿话挤兑女儿,更是变相的威胁……是武英王府的面子压不过一个王旭,还是妻子与他人有私,沈青云自己选一个罢。
至于如此作为是否会彻底得罪王府,黔驴技穷的陈庭峰已无暇顾及,他只知道,若不能摆脱王旭那条疯狗,自己只怕再无安宁日子过。
他唯一认定的是,只要婧怡一日是沈青云的媳妇,自己就一日是王府的座上宾。
而女儿将落于何种境地,从来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可惜,婧怡不是唯唯诺诺的王氏,沈青云更不是唯命是从的陈彦华,哪里会吃他这一套?
沈青云既然敢在老岳父面前拍桌,还会怕他三两句冷言不成?
望着父亲拂袖而去的身影,婧怡有点摸不着头脑,望着沈青云:“这……”
沈青云摊手,一脸无辜。
看来他所谓的事忙以致忘了岳父之事,都是故意为之。
如此作弄陈庭峰,不会是为了替她出气罢。
“也不怕御史台弹劾你不孝无德。”婧怡皱眉道。
沈青云摇头,忽然朝她神秘一笑。
……
却说陈庭峰,怒气冲天地走在出府的路上,越走气越平,越走底越虚。
如此一走了之,王旭那头要怎么办?
耳边传来一阵细细的说话声,是前面引路的凌波与另一个小厮说话,声音压得低低地,却能叫陈庭峰刚好听见。
“四爷真是不近人情,这位可是亲家老爷,夫人的亲生父亲呀。”
“咱们家爷是个什么脾性,行军打仗时指点千军万马,那些多年征战的老将全在他的麾下,一个个俯首贴耳的,哪个敢有二话?哼,我们家爷最看不得的就是倚老卖老。”
陈庭峰知道这些都是说给自己听的,气得老脸阵青阵白,双手不住哆嗦。
却听那二人还在说话:
“不过,四爷如此下他的脸,夫人面上也无光,只怕府中众人要看夫人的笑话。”
“真是没见识……夫人出身低微阖府皆知,你看有哪个不长眼的敢对她不敬?说白了,只要有爷的敬重和爱护,不论什么出身,夫人就是说一不二的将军夫人!”
“说的也对……听说这位亲家老爷在官场上得罪了许多人,日子过得很是艰难呢。从前别人看在咱们家的面上,对他多有忍让,过了今日……”
陈庭峰猛地顿住了脚步。
……
沈青云和婧怡刚欲走出花厅,迎头便见凌波匆匆折返:
“亲家老爷说有一句话忘了告诉夫人,又回来了。”
夫妻俩对视一眼,沈青云开口道:“请进来罢。”
陈庭峰再次走进这间布置清雅的小花厅,满腔的怒火、嚣张、戾气全消,剩下的只有沉重、颓丧与软弱。
他朝沈青云点了点头,径直走到婧怡面前,低声开口道:“之前和你说的铺子,为父想过了,我如今年纪老迈,精神不济又常病痛缠身,怕是无暇经营,此事便就此揭过,永不再提。至于你母亲,我与她结发二十多年,情分非他人可比,自不会叫她受了委屈。”顿了顿,语声更加艰涩,“往常种种,都是为父对不住你,你是个好孩子,就不要同我计较了罢。王旭之事,还请四夫人高抬贵手,解救你老父一二。”
婧怡忽然觉得很丢脸。
儿不嫌母丑,可她却以有如此之父而万分羞惭。
事后她曾问及沈青云,知晓父亲不过因为小厮们的三两句“闲谈”便丢盔弃甲,将颜面尊严扔得干干净净,竟当场回转告饶赔罪,更是无地自容。
而眼下,她转开眼,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平静,开口道:“父亲言重了,四爷前两日去西山大营练兵,这才将您的事情给忘了。方才已派人请王驸马过府小叙,定会妥善处理此事。”
陈庭峰闻言,眼中露出狂喜之色,面上却极力压抑着表情:“既如此,便多谢……”看了沈青云一眼,“天色不晚,为父先走了。”
沈青云看了一眼妻子,接过话头,道:“凌波,送亲家老爷出去,”顿了顿,又道,“回春堂有位专治跌打损伤的大夫,医术十分高明,岳父府中人受伤,可请他前往救治。”
陈庭峰点头,再不言语,转身走了。
花厅里一时只剩下夫妻二人相对,尴尬的寂静。
沈青云看了看神色平静的妻子,张口欲言,话到嘴边,却不知从何说起。
还是婧怡先打破沉默:“妾身有些乏,先回去了。”
沈青云手指动了动,终是未有动作,只微微点头,轻嗯一声算做了回答。
……有这样一个父亲,她从前的生活可想而知。
为求自保,有些心计也属平常。
再说,他沈青云行走于刀尖之上,相伴左右的本也不会是温室里娇贵的花朵。
……
自陈庭峰一议后,婧怡的心情阴了好几日,精神不振、诸事懒怠。沈青云知晓她的心结,也不去打扰,由得她自己排解疏散,他则暗暗忙着另一件事。
而婧怡把自己关在屋中几日,最后做了一个决定,陈庭峰奸滑,所昨承诺如何可信?王氏之事绝不能再拖延。
她想了很久……母亲的人生不可能寄托于变心的父亲,也无法依赖外嫁女儿的处处看顾,能保王氏平安顺遂的只有王氏自己。
她所能做的,只有点醒迷途的母亲……为此,她已想到一个不错的法子。
偏于此时发生了一件事,正给打瞌睡的她送来了枕头。
“……大姑奶奶身边的侍画小产了,大姑爷闹着要休妻,大姑奶奶派了人来,请您前去评个理儿。”碧玉的脸色不大好看,语声也压得低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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