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二门处,陈锦如已闻讯前来,亲自挑起门帘扶婧怡下车:“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
婧怡表情很冷淡:“听说我大姐病了,我来瞧瞧。”
陈锦如忙笑道:“哪里乱传的消息,没……”话犹未完,一眼看见婧怡身后的侍画,表情一变,未尽之语硬生生就变成了“没什么,就是些女人家见不得人的病,您是千金之躯,可别去那不干净的地方,不若到我屋中坐坐,咱们姑侄俩也许久未曾促膝长谈了。”
婧怡语含深意:“都是自家姐妹,并没那么多忌讳,再说,侍画也已将大姐的病情告知于我。”说着,再不理会陈锦如,当先往前走去。
陈锦如面上阵青阵白,欲待阻拦,却见丰阳郡主也赶了过来,朝婧怡行礼道:“臣妾见过王妃。”
婧怡忙上前两步扶起丰阳郡主:“姑母不必多礼。”
丰阳郡主便笑道:“你今日怎么来了?”
婧怡秀眉微蹙:“是听说我家大姐有些不好,我过来瞧一瞧。”
丰阳郡主闻言,锐利的目光自陈锦如面上飞快扫过,口中却只是道:“如此,咱们快过去罢。”
婧怡点头,二人便相携离去,只将陈锦如孤零零地留在原地。
直把她气了个倒仰——她才是婧怡嫡亲的姑母,这妮子攀上了高枝,成了贵人,就连正眼都不瞧她了。
一个个儿地都是白眼狼!
想着,她阴毒如蛇的目光转向侍画,眼中杀意已生。
却说婧怡和丰阳郡主一路行来,婧怡已将来龙去脉同对方说了一遍。
丰阳郡主冷道:“三房竟能将消息牢牢按住,连我都不曾听说半分!”
婧怡表情沉重:“听侍画话中之意,家姐只怕凶多吉少,倘若如此,还请姑母为家姐主持公道。”
丰阳郡主是江泽之妻,江家如今的宗妇,有权处置门中不孝不贤、不仁不义之辈。
丰阳郡主点头:“责无旁贷,”顿了顿,“只是你与二郎媳妇自闺中便多有嫌隙,如今你竟肯不计前嫌、相助于她么?”
婧怡苦笑,若当真心无怨恨,她又怎会放任婧绮陷入绝境;若当真情深意切,又怎会假他人之手处理此事?
依婧怡今日之势,想要处置江家一个庶出的房头,又有何难?
只是她心中跳出的第一个念头是——江家是沈青云极有力的联盟,自己身为他的妻子,诸事不能相帮,却也不想拖他的后腿。
至于婧绮……
“再怎样闹翻天去,到了外人面前,总是一家人。”
丰阳郡主望着婧怡:“我明白了。”
说话间,二人已至婧绮院前,丰阳郡主停下脚步,对婧怡道:“你自己进去罢,我去三郎媳妇那里坐坐,她如今月份也大了,又和婆婆闹得僵,一个人也怪可怜的,你这头有事就打发人来叫我。”
看丰阳郡主不咸不淡的态度,对婧绮想必心中亦是不喜。
至于蒋雪雁,自前番陈府江临宁来找过一回婧怡,回去就和陈锦如大脑一场,总算是保住了媳妇。
陈锦如深恨儿媳妇教唆得儿子同自己离了心,恨不得将蒋雪雁生吞活剥,再加上婧绮这头的事,江府三房表面风光,内里早已腐朽败坏了。
许多公卿人家多是如此罢,只是有些脓疮已破,有些却尚未爆发。
……
婧怡的屋中有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
婧怡曾亲眼见过沈青宏的尸体,却从未如此刻这般清晰地感受到一个濒死之人身上发出的绝望气息。
这种的感觉逼得她几乎要夺门而出。
直等到丫鬟端着一盆浓得发黑的血水自里间出来,她才猛地醒过神来,三两步绕过屏风,到了婧绮床前。
曾经飞扬跋扈、恶计百出的女子,此刻却如一张苍白的纸片毫无重量地浮在床面上。
“大夫呢,怎么不为你们二奶奶看诊!”婧怡的语气中有自己都未察觉的怒气与威严。
侍画口中那个医婆正缩在屋角,闻言忙走上前来,却并不认得婧怡,只见个衣着清雅的美貌少妇立在面前,便口称夫人,道:“二奶奶落下的胎儿太大,会阴处早不成了样子,血实在是止不住啊!”
婧怡皱眉,她虽没有生养过,但依常理推断,别人家足月的孩子生下来,也没听说因为胎儿太大才导致大出血。
婧绮不过四个多月,还还能大过足月的不成?
“让我看看。”她冷声道。
那医婆大惊:“万万不可啊夫人!那处污秽不堪,怎能污了贵人的眼哪!”
婧怡还要说话,却见婧绮忽然睁开眼睛,声若蚊蚋道:“你们都出去,我要同摄政王妃单独说话。”
别人还好些,那医婆听说婧怡就是传说中的摄政王妃,惊得差点瘫在地上,还是被几个丫鬟连拉待拽才弄下去的。
婧怡望着婧绮惨白的脸,放柔声音道:“我来时已命人去请太医,想必这就快来了。”
婧绮嘴角忽然露出一丝冷笑:“你以为我叫你来,是想求你救命?”
她闭上眼睛,她与婧怡同为陈氏女,自问才貌人品并不输于对方。
如今却已是云泥之别。
她费尽心机,最后不过得了江临平那样一个猪狗不如的东西,婧怡一场冥婚,却成了摄政王妃
时也、命也。
只是她生性好强,眼下如此凄惨地躺在婧怡面前,心中对死亡并无畏惧,只有深深地屈辱。
“我想求你两件事。”她微弱地开口。
婧怡低声应道:“你说。”
“第一件,侍画为我传信,我已答应允她出家为尼,请你为我办妥此事。”
婧怡点头:“可以。”
“第二,我那过继的小兄弟,实际是你的亲兄弟,眼下我这撒手一去,他在江府也就没了活路,我就求你将他带回摄政王府去,如珠如宝地养大,延续家父香火,”婧绮睁大眼睛,提高声音道,“这是你父亲欠我父亲的,父债子偿天经地义,你可应我?”
婧绮说的是陈彦弘,毛氏的儿子。
陈庭峰死在山东、毛氏不知所踪,说是为劫匪所虏,婧怡心中却有猜测,此事或许系沈青云手笔。倘若当真如此,陈彦弘与他们夫妻岂不是不共戴天之仇?
不过这也只是她的揣测,婧绮按理绝无可能知道这些,她临终托孤,或许真的只为延续香火?
婧怡有些犹豫。
婧绮就望着她冷笑:“你若不允,就直接把他溺死在水盆里罢,省得他一世受苦。”
“我答应你。”
第147章 结局 上
婧怡一直呆在婧绮屋里,直到太医赶来,她才起身出了内间。
陈锦如正面色苍白的立在门外,看见婧怡挑帘出来,勉强扯出个难看的笑容,道:“王妃,二郎媳妇她怎么了”
婧怡淡淡瞥了她一眼:“看姑母的意思,是不知道我姐姐出了何事”
陈锦如表情僵硬,。半晌才道:“她一直将自己个关在屋里,我都好些天没见她了,什么都不知道啊”
竟然推了个一干二净。
却听侍立于一侧的侍画忽然开口道:“二奶奶下晌在花园散步,不小心跌了一跤,当场就见了红,奴婢求三太太给找个太医,三太太院里的婆子只说知道了,过了一个多时辰才送来个医婆,也不知是救人还是害人,二奶奶不仅小产,还见红不止”
陈锦如没等她把话说完,便厉声喝道:“胡说什么,二奶奶什么时候有了身子,我怎么不知道”转眼间瞥见婧怡神色渐渐阴沉,心下一跳,又喊过身后一个管事吗吗来问,“二奶奶几时要过太医,怎么没人来报我”
那管事妈妈“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回夫人的话,今儿中午奴才家中来了老姐妹,奴才就陪着多喝了两杯。一时酒上了头,下晌当值就耽误了半个多时辰倒不见有侍画姑娘前来啊”
陈锦如狠狠瞪了那妈妈一眼,怒道:“玩忽职守的狗东西,罚你半年月例,回屋思过去”
那管事妈妈唯唯诺诺应过一声,飞也似的退了下去。
陈锦如便转过脸来对着婧怡:“您也瞧见了,我是真的不知情,二郎媳妇不仅是我的儿媳妇,更是我的亲侄女儿,我若晓得她有不好,哪里会拖着不给请太医”
是笃定了她自持身份,不能掺和进别人家的家务事里面来,即便是有心过问,也难在江家地面上展开手脚。
婧怡没有立刻接话,只是静静地垂下眼,直等到有婆子到陈锦如跟前禀报:“大夫人来了。”
陈锦如面上神色变了变。
婧怡这才开口道:“原本这是江家的家务事,于情于理我不该插手,但事关家姐,我怎么也得为她讨回公道。不过,江、陈两家毕竟是姻亲,若闹到顺天府,未免不好看相。”
陈锦如紧绷的面皮一松,笑道:“正是这个理儿,王妃放心,我一定会替二郎媳妇讨回这个公道,不能叫她受了委屈。”
婧怡点头:“算日子,家姐是在国丧期间有的身子若要为她讨回公道,姑母第一个便该将江二郎提出来审一审才是。”
陈锦如神色一僵,心中暗道若非丈夫江海下过死令,一定要保住江临平那个狼崽子,自己恨不得就此将他交出来,身败名裂也好,一命呜呼也罢,省得总来碍江临宁的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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