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大舅‘咳’一下震醒院子众人,站起身拱手笑道:“今日甥男陈氏长庚十八行冠礼,曹某衷心感谢诸位亲友嘉宾光临,感谢正宾廖大人加冠,感谢赞者秋生。”一一行礼,廖成秋生各自回礼。
秋生领陈长庚对着香案跪下,先捧水给廖成净手,然后给廖成递上梳子。廖成神色肃穆帮陈长庚把头发稍微整理,然后一加缁布唱祝:“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儿幼字,顺尔成德。寿考维祺,介尔景福。”
二加皮弁唱祝:“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三加玉簪,那玉簪通体碧绿一看就是上好玉器,廖成楞了一下要给陈长庚插上,陈长庚让了一下从袖子里取出一根桃木簪:“用这个”
院里众人看的发楞,没有这样规矩。廖成只一眼就认出,这是当年麦子戴过的那根簪子。倒不是廖成记性有多好,把兵士头上簪子记得那么准,而是知道麦穗就是麦子后,不由自主回忆当年种种细节。
相对于别人怔愣,廖成实在太了解麦穗对陈长庚的意义,所以没什么停顿放下玉簪换上桃木簪唱祝:“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以成厥德。黄老无疆,受天之庆。”
冠成
秋生扶陈长庚起身,然后捧起案上深衣给廖成。廖成提着衣服肩膀一抖,给陈长庚穿上扣好玉带。刚才一身雪白曲裾,陈长庚像是出尘公子人如玉,现在沉香黄暗花深衣,让他完全成为一个男人,顶天立地能遮风雨。
麦穗隔着窗纱,不知不觉看的泪流满面:“长庚站在那儿好骄傲”如果娘能看见该多好,娘一定会和她一样高兴的落泪。
姚茶站在麦穗身后,眼睛下意识看着几案孤单的玉簪,嘴角若有若无一点笑:“是啊,你要小心了,外边好几个小姑娘眼都看直了。”
麦穗笑笑再意
晚上麦穗还是兴奋的不行,絮絮叨叨:“长庚长大感觉好吧?”
陈长庚默默脱下深衣,提着领子仔细搭在衣架上,这是麦穗给他挑的。
“看你站在那儿,那么好看、那么高、那么沉稳,姐姐就想哭,我答应娘守着你长大。”
陈长庚听得心里酸酸软软,他们两个能有今天,个中辛酸只有自己知道。
曲裾也脱掉只剩褒衣,陈长庚扶着麦穗躺下,麦穗继续絮叨:“娘在天上看见了吧?”
陈长庚抱着麦穗,在她脸颊轻吻一下没说话。
就是这么奇怪,总是猜不透陈长庚心思的麦穗,却总能奇异感知他的伤心。麦穗眨眨眼睛将泪水眨回去,侧过来笑道:“干嘛不用茶儿送的玉簪,那可是上好的祖母绿将近三十两银子。”
陈长庚拇指轻轻沾掉麦穗睫毛上湿意,世上为什么会有一个麦穗儿,会让他这么心疼,让他爱到不能自已。
“姐姐,我长大了,以后所有事情换我来扛”陈长庚翻身悬在麦穗上方,两只胳膊撑在麦穗耳边。
对着陈长庚眼里无法错认的深情,麦穗一时不知该怎么反应。
陈长庚抬起一只手,不知怎么响起端午节:粽衣去带绿衣散,娇粽如玉轻轻尝。
暗哑却清晰的声音在屋里响起:“姐姐不要再把我当成弟弟,我是你男人……”混闹这么久该收网了。
银河里繁星璀璨,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微波荡漾,像是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荡漾……荡漾……
男声不知在压抑什么,只听得出似乎从胸腔挤压出来:“我是你男人,男人”那么久深情你懂没懂?
这一次麦穗没有嬉笑没有打岔,沉默、沉默。半晌两条麦色光滑紧致的胳膊伸出来,环住上方劲瘦有力肩背,慢慢用力抱紧。
一条银河光波凌乱。
第60章
姜采萍一边领姚茶进去,一边笑着寒暄:“夫人□□叨小姐,小姐就来了。”
姚茶笑:“麦穗还有空念叨我?不是满脑子心思都被你家大人占满了。”
想起往日陈长庚无所不用其极的醋意,姜采萍也是好笑,不过现在不一样了,姜采萍凑到姚茶耳边笑着低语:“如今和以前大不同,自打冠礼后,我看夫人对着大人也有害羞的时候。”
直起身子姜采萍满足叹息,主人家和睦他们下人日子也好过。
“开窍了?”胸腔酸涩只一刹那,姚茶惊喜满满“难为咱们麦穗真不容易。”
姜采萍笑容里有一股石头落地的安稳:“要我说能让夫人开窍,大人才是真不容易,处处盯着处处醋。”
“哼”姚茶笑哼“对着我一个小姐也跟防贼一样。”
姜采萍也是捂着帕子好笑:“别说小姐就是我家顺子,也眼睛盯着不许夫人亲近。”
两个年轻女子想到好笑处,忍不住忽视一眼然后‘咯咯’笑的清脆,这满京城疼媳妇儿的,到陈长庚这里也就到头了。
“茶儿来了,你和采萍在院里笑什么?”屋里传来麦穗清脆的声音,然后姜黄夹袄石榴裙的麦穗,出现在正屋门口。
姚茶眼前一亮,很少见麦穗穿颜色这么饱满的衣裙,看起来格外精神,浅麦肌肤熠熠生辉。
“笑你家大人终于熬到头了。”姚茶笑着走上台阶,拉起麦穗手替她高兴。
“什么熬到头了?”麦穗反握住姚茶两个人准备出门,明天曹大舅六十寿诞,麦穗约姚茶选礼物。
姚茶捏捏麦穗脸蛋,调侃:“熬得你这铁树开花,终于懂得夫妻之爱。”
麦穗神色一阵窘迫,想起那一晚陈长庚一遍遍动作,一遍遍宣誓“我是你男人,你男人!”每一声都伴随着深深动作,仿佛要深入到她心里。
“哈哈”姚茶坏笑:“害羞了,真难得。”
和人斗嘴认输那不是麦穗,把脸皮团吧团吧扔屋里,麦穗挺起胸乜视姚茶:“我害什么羞?长庚是我相公,喜欢他应当应分。”为什么心里有点欢喜,有点羞?
姚茶被怼的无话可说,对姜采萍笑道:“看看你家夫人,这脸皮能做城墙。”
姜采萍赔笑,话却向着麦穗:“我家夫人说得好,夫妻恩爱才能家宅安宁。”
麦穗得意起来,越发抬着下巴乜姚茶:怎么样?姚茶不肯认输上手挠她痒痒,麦穗连忙躲一不小心侧腰撞到鱼缸上:“哎哟!”
姜采萍吓的脸色大变,疾跑过去扶住她:“夫人!夫人那里不舒服,肚子疼?”
姜采萍急切到变色,让姚茶心里‘咯噔’一下,五年后宫生涯让她很敏感察觉出其中意味,扶住另一边惊慌失措:“麦穗、麦穗你没事吧,玲儿快去叫大夫,快!”
“哈哈哈”麦穗忽然笑的不行“你也太好骗了,我能有什么事儿,不就撞了一下鱼缸,想当年……”麦穗还没说完自己当年英勇事迹,姚茶甩开手往外走,吓死她了,没心没肺还笑!
“哎哎,茶儿你怎么生气了?”麦穗连忙起身追着去哄,哎,这些读书人就是心眼小。
姚茶也只是担心麦穗,比陈长庚好哄多了,麦穗追上来她就不气了,解释:“我不是生气,只是吓一跳。”
“知道,茶儿关心姐姐嘛。”麦穗开开心心笑眯眼
“咱两都属马,凭什么我叫你姐姐。”姚茶轻轻推一把麦穗。
“就凭我大你半岁。”麦穗得意的像只小公鸡。
姚茶抽空回头拿眼神示意姜采萍:有了?姜采萍笑着摇头,她现在是陈家下人,主人家的事不能往外漏。
两个女孩儿手拉手走出院门,向东走了没多远,碰到街坊潘明仁家女儿潘玉芝。潘玉芝不像别的烟州女儿妩媚纤细,小圆脸杏核眼看起来活泼可爱。
“张姐姐出去啊?”
“是啊,去街上买点东西”麦穗笑着回答,姚茶看了一眼对面女孩儿没说话。
女孩儿也似乎没看见姚茶,对麦穗笑的神秘兮兮,低语:“张姐姐有空去趟陆安寺。”
麦穗奇怪:“好端端我去陆安寺做什么?”
“求神啊,陆安寺可灵验了。”
姚茶听到这里,转眼冷淡打量眼前女孩儿,十五六岁身材丰满,浑身上下看着软绵绵的。
麦穗觉得这小姑娘奇奇怪怪的,不过还是耐着性子:“万事先求己,不过谢谢你好意,我还有事先走了。”说完拉着姚茶要走。
潘玉芝急了:“你怎么能不去呢?你刚从乡下来救害得陈家哥哥被贬,丧门星说的就是你这样的,你还不去庙里烧香祛祛晦气?”
我去你娘的晦气,要不是看在潘玉芝是个小姑娘的份上,麦穗能大耳光扇她,转回身皮笑肉不笑:“照你这样说我更不用去烧香了……”
姚茶拦住麦穗上前一步,对潘玉芝似笑非笑:“你大约不知道,当年没有张夫人苦心苦力,你陈家哥哥现在还在老家种田呢。”
姚茶端住腰背,拿出曾经宫中贵人气势,绕着潘玉芝缓缓转了一圈,像掂量货物一样淡淡评价:“少女思春不可耻,肖想有妇之夫也不丢人,可是上杆子在别人面前蹦跶,那就丢人可耻。”
停下话头丢下脸色难看的潘玉芝,姚茶端庄走到麦穗身边,稳稳立定转头对潘玉芝:“把你那些小心思收起来,别把爹娘脸丢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