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陈大娘叫住她“等会崽崽吃完一起”
其实陈长庚也快吃完了,这会儿手上就剩枣大一点窝窝头,和小半碗滴了点香油的菜汤。
“崽崽,快点吃”麦穗撑着桌子催。
陈长庚左手食指拇指捏着窝头,右手握着细磁勺子舀半勺菜汤,抿起嘴唇轻轻吹吹放进嘴里,喝汤一点声音没有。
陈大娘看着眉目慈祥,若是祖宗保佑将来长庚出人头地,这孩子言行举止也不会贻笑大方。
枣打一点窝头小了一半,陈长庚抿着嘴细细咀嚼。
白嫩的鸡蛋诱惑着麦穗肚里馋虫,急的她趴在桌上恨不能把碗端起来灌到陈长庚肚子里。
“你吃饭咋这磨叽呢?”
哼,急死你。
陈长庚越发淡然悠长,舀半勺菜汤悠悠吹着。
麦穗急的围着桌子转圈圈,陈大娘笑着安慰:“吃饭细嚼慢咽对肠胃好,再者不容易洒到衣襟上。”
目光落在麦穗衣襟上,若有所指。陈长庚眼角瞟了一下:“丢人”
麦穗低头扣了扣补丁上的湿痕,脸上颜色加重。陈大娘笑着转话题,不让麦穗脸上难看。
“娘用以前的旧衣裳给你改了一身衣裤,黄色小碎花的。”
“真的!”麦穗眼睛亮了,立刻蹦到陈大娘身边:“我有新衣裳了?”
“不算新衣裳,不过颜色还行也没补丁。”陈大娘顺了顺麦穗额发。这孩子肉嘟嘟圆脸,有点塌鼻梁嘴巴略厚,眼睛却生的极好。
大眼睛黑白分明睫毛又长又密,笑起来弯成月牙,让看见的人忍不住跟着开心。
麦穗在家里是散养长大的,她娘一家子的活永远做不完,哪有时间跟闺女亲昵。反倒在陈家,陈大娘带麦穗有几分亲昵。
温柔暖热的手指划过额头脸颊,就好像三月春风吹到脸上,麦穗喜欢这种感觉,声音不自觉多了几分女孩儿的甜腻。
“我还没穿过不带补丁的衣裳,娘,我想现在就试试。”
“不急,等过两天娘去县里送绣活……”
“咱们要去县里!”麦穗惊了。
陈大娘笑微微:“嗯,卖了绣活娘给你和崽崽买糖吃,过年给你们做新衣裳。”
“娘!你太好了”麦穗高兴地忘乎所以,一把抱住陈大娘摇晃。
这孩子……陈大娘带着纵容的笑意,轻拍麦穗后背。
‘叮’一声轻响,陈长庚沉着脸放下细磁勺子:“我吃好了。”
麦穗回头一看欢呼一声:“我去捞鸡蛋”
“等等”陈大娘再次叫住麦穗,她看了看儿子剩下一碗底的菜汤,满意的点了点头。
“穗儿,你领崽崽出去捡柴,去了那么久,为什么一根柴没有还在村口和孩子们打架?”
……麦穗冷汗下来,所有欢乐离她远去,她想起来自己把崽崽弄丢了。
“还有崽崽衣服不像厮打破的,倒像是荆棘之类划破的,脸上那道伤痕也不像抓破的。”
麦穗……心慌乱跳,她刚刚有点喜欢陈大娘,不想被陈大娘讨厌。
陈长庚看麦穗没有一点反应,心里轻嗤:就知道吃的蠢蛋。
“娘,姐姐带我去林子捡柴”陈长庚细声细气开口“我们听娘的话在林子边捡柴,二狗子不许我们捡还推我们……”
这就解释了脸上和衣服上的痕迹。
麦穗听得眼睛瞪大。
“姐姐领我回来,他们还一路跟着欺负。”
一切听着都合情合理,事情已经过去陈大娘不可能再去询问。那几个毛孩子的话今天没人信,以后再辩解不过是多挨两巴掌。
麦穗和陈长庚带着鸡蛋到麦穗房里,陈长庚盯着麦穗手里鸡蛋:“给我。”
???麦穗
看看自己白白圆圆的鸡蛋,麦穗摸摸陈长庚脑门奇怪:“没发烧啊?”
陈长庚面无表情拿走麦穗的手:“你答应过我以后听我的。”
麦穗想起来了,为了不让陈大娘知道自己弄丢崽崽,自己确实答应过的。
看看自己手里圆白可爱的鸡蛋,似乎妥协认命:“那我帮你剥开?”
蠢丫头果然被自己制服了,陈长庚抿起嘴巴施舍般点头:“好吧”
只是就算抿起嘴角,小得意还是不时逸散出来:力气大没脑子有什么用,蠢蛋。
麦穗把鸡蛋在炕沿磕了磕,沿着裂缝一点点剥开,莹白滑嫩的鸡蛋一点点露出来。
陈长庚眼睛看着舌下也忍不住沁出津液,他也有十来天天没吃过鸡蛋了。
麦穗耐着性子剥出一颗光滑的鸡蛋,叹息般看了看伸出手:“给你”
陈长庚忍着志满意得伸出手刚够到鸡蛋,麦穗忽然收回手整个塞到嘴里,又拿出来。
“还要不?”笑嘻嘻气死人不偿命。
“你说以后都听我的”陈长庚皱起淡淡的小眉头。
麦穗美滋滋小咬一口细嫩蛋白,眯着眼睛让蛋白在舌尖牙齿细磨:“我骗你的,傻瓜。”
享受的小模样明明白白写着:你能奈我和?
陈长庚……
阴沉
阴沉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天使沉灌溉
第6章
陈长庚被骗了,以他记仇的性情自然是要报复的。不过麦穗这么傻,应该不费什么功夫就能报仇。
陈长庚犹豫的是,先报复一顿再丢掉,还是直接丢掉眼不见心不烦?
对比人小烦恼多的陈长庚,麦穗就简单的多:家里的柴更少了。
麦穗要出去捡柴,陈大娘原本想让她带着陈长庚,又怕崽崽出去再被人欺负。陈大娘明白在乡下孩子眼里崽崽是个异类。
正巧麦穗也不想带,偏偏她说话不会拐弯:“下午不带崽崽了得快些弄柴火回来,崽崽带着碍事。”
碍事?陈长庚冷笑,在他心里麦穗已经小皮鞭抽飞了。
看着麦穗腰里缠着绳子出门,陈大娘低头顺了顺儿子软软的头发:“下次让麦穗带你出去玩。”
“娘~”陈长庚依恋的靠进母亲柔软怀里“我不喜欢她,让她走。”
“娘知道”自己养的儿子自己知道,陈长庚自来喜欢细致精美的东西,说话做事有条不紊,麦穗哪一条都不符合。
陈大娘把身前蒲蓝放远一点,把儿子抱进怀里细细安慰“以后日子还长你慢慢看,麦穗也很好健康开朗勤快。”
这样的丫头长大了多的是人想娶。
“我不喜欢,一辈子不喜欢”回想麦穗粗鲁莽撞“我讨厌她,让她走好不好?”
对着儿子祈求的眼神,陈大娘心里软软的:“崽崽不喜欢,等麦穗长大把她当姐姐嫁出去好不好?”
这是不肯送走麦穗了,陈长庚有些郁郁垂头。陈大娘爱惜的摸摸儿子头顶软毛:“乖,明年开春崽崽就该上学了,听话。”
陈长庚眼睛一亮抬起头又有些犹豫:“上学要钱吗?”
今年春上有些旱收成不好她娘减了租子,偏偏朝廷说要救济灾民,每亩地多收二斗粮,再加上人头税桑宅税等……
崽崽知道粮仓里只有不到一石麦子和一些小米高粱,这也是崽崽讨厌麦穗的原因,那么能吃不知道家里日子艰难吗。
崽崽也讨厌自己春秋爱生病,病一次……他看见过娘纂紧钱袋的样子。
“花不了几个钱”陈大娘笑着安慰。
真花不了几个钱,为什么村里孩子都不去上学?陈长庚低头从怀里掏出那颗珍藏的鸡蛋,举到陈大娘面前。
“娘和崽崽一起吃。”
村里有人说陈长庚安静文弱的古怪,可就是这么个文弱的孩子,不管有什么好吃的必然要和娘一起吃。这么贴心贴肺的孩子,陈大娘爱的心都碎了。
拿鸡蛋在炕桌上轻轻滚着磕。
细嫩的声音响起:“娘,长庚一定好好读书,将来考□□名让娘享福。”
“读书是为了明理,娘只要崽崽平平安安长大就好。”
鸡蛋剥出来陈大娘小小咬一口,递给陈长庚:“崽崽吃,娘不吃了。”
陈长庚接过来咬一小口,然后举到陈大娘嘴边,乌黑的眼珠定定看着娘:娘不吃,崽崽也不吃。
陈大娘窝心的笑了,这孩子执拗的很。
你一口,我一口娘儿亲密温存。
麦穗吭吃吭吃背回一小捆柴,抬起袖子抹一把额头汗,也不管脸花不花,在缸里舀半瓢水,咕嘟咕嘟仰着脖子灌下去。临了一抹嘴巴噔噔噔跑到院里:
“娘,日头还早我再去背一捆回来。”
话音未落人已经跑出院子,捡柴的时候麦穗忽然想起去年秋上连阴雨下了一个多月,家里没柴大哥只好冒着雨出去砍柴,砍回来的柴湿漉漉烧起来难闻不说还都是烟。
陈大娘停下手里活计,直看到一抹人影消失在院门外。笑着摇摇头,这丫头鲜活的让人羡慕,再看看房檐下的儿子,坐在小板凳上看蚂蚁,不闹人很乖。
都是好孩子。
“崽崽,等娘卖了活计,买笔墨回来教你认字好不好?”
“好”清脆的童音,明亮的眼睛。
第三天,陈卓庄的人看到陈家三口,收拾的整整齐齐出门,正在村口大槐树下玩的几个猴孩子也看见了。
不年不节光景又不好,村里人穿的都是补丁衣裳,陈大娘带着两个孩子倒成了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