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母亲,我没有这个意思。”周氏潸然泪下,“这么些年,老爷从不愿意多见我几面。这也就罢了,可歆儿还小,她总问我爹爹问什么只疼姐姐,不疼她。我,我一时糊涂……”
虞老夫人可不吃这套,“歆儿为何不受宠爱,我儿为何不进你的房,我以为你心里有数。孩子都在,当初你做了什么龌龊事,要我当众说出来吗?”
周氏哭道:“是,是我糊涂,我错了。”
她哭得真切,仿佛真的勾出这么些年的伤心,虞歆也跟着痛哭。
闹了这么一晚上,虞父头都痛了,“你既然知错,便领了休书,回家去吧。”
周氏自然不肯,苦苦哀求,哭得声嘶力竭,说自己在虞家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只求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虞老夫人冷眼看着,心里生出几分怀疑来。
周氏害孙女的事,定然是真的。毕竟明日褚副族长一诊脉,一切便水落石出,她不必撒这个谎。而周氏私通的事,可能也是真的。
周氏能为私通之事,扯出太子妃做挡箭牌,又为何不能为私通之事,扯出害阿娇的事,扰乱视听,再做一次挡箭牌呢?
毕竟假小产这事,可大可小,单看如何处理。可私通却不然,相信没有谁家,能忍得下一个私通的媳妇。
虞老夫人出言,打断了周氏的哀求之语,“你说写信、送金子都是为了贿赂褚大夫,那你如何解释,那封与你字迹一般无二的私通信?”
周氏无法解释,那封信的字迹以假乱真,她自己都辨认不出。她只能干巴巴地重复道:“媳妇是被人构陷的,请母亲明察。”
虞老夫人沉默,显然是不相信。
周氏咬破舌尖,强迫自己冷静。这是最坏的境地,即便自己承认假小产,也只是多一重罪名,无法洗净私通之事。
她要冷静,要想办法证明自己。究竟谁是惠宜苑里的奸细?
可惜虞父并未给她冷静的时间,直接令人捆了她,关在宗祠里,等明日褚大夫来诊过脉,再行论断。另外,惠宜苑里的所有人,包括虞歆慕枝苑的下人都被抓起来,细细审问。
府里闹了一夜,次日,褚鲛前来问诊,确诊周氏是假孕。
周氏假孕之事,虞家人接着褚副族长的口,传扬出去。皇城之中,无人不知褚鲛褚副族长有多难请,闻言皆赞虞华绮孝心可嘉,指责周氏母女心思太恶毒。
这件事本就在皇城中传了许久,如今真相大白,是继室母女构陷原配嫡女,自然传得更轰轰烈烈,人人都在猜测虞家会如何处置此事。
按理说,家族内斗也是常有的事,但像虞歆这样,连家族名声都不顾,只为陷害长姐的人,实在少见,毕竟长姐名声受损,她也会被牵连的。
虞歆的名声是彻底坏了。
寻常权贵人家,谁敢娶这样只为一己私欲,不顾周全,不维护家族名誉的女子做当家主母?
而周氏私通之事,因着她私通的对象是家里辞了半年的护院,早已不知去处,虞父也查不出个结果,便按下了此事不表,免得连带着伤了虞家姑娘的名声。
事情都定下之后,虞父当即写了休书。
虞歆跪在虞父门外,哭了一夜,彼时已经力竭,近乎昏迷,听闻父亲要写休书,骇得从床上滚下来,往澹明轩去。
虞父到底没休成。
周家不答应,说如今虞华绮的清白并未受损,周氏也遭了报应,这件事就算了了,何必闹到休妻这样严重的地步。
虞父并未多言,拿出周氏私通的信。
铁证如山,周家人沉默,无言以对。
原本周氏该被接回周家,可周老夫人挨不过女儿的苦苦哀求,为她去求了太子妃。
最后太子出面,和虞父商谈了一番。
虞父无奈,只能撕毁休书。
周氏被关在虞家的佛堂里,虞父对外称周氏染病,除了送饭送衣物的下人,所有人不许进出。
因为周氏竭力撇清虞歆,说虞歆不知情。所以虞歆受的罚要轻一些,仅被打三十手板,禁足半年,抄写女则女诫等书而已。
闹了几日,此事算是尘埃落定了。
又牵扯出另一件事。
昔日太子亲至,曾和虞父透过口风,说皇后有意将虞华绮许配给荣王,正与皇帝商议此事,劝虞家莫要在此关头,闹得太难堪。
如今太子地位稳固,荣王作为太子唯一的胞弟,将来想必也是荣宠无限。而荣王其人,虽说有些跋扈,心机却不深,是虞华绮能制得住的。
倒也不失为一桩好姻缘。
送太子出门后,虞父就和虞华绮说了这件事。
虞华绮面上只说,听凭父亲的意思,回了掌珠苑,却默默盘算许久。
巧杏端着杏仁茶进屋,笑道:“姑娘,万寿图已经裱好了,您要不要看看?”
虞华绮回神,思量了会,道:“先收起来吧,我突然觉得万寿图太简薄。这样,你将上次哥哥送来的夜明珠取出,找巧匠用金子在上面嵌一个寿字。黑夜中寿珠闪闪发光,太后说不定会更喜欢。”
巧杏点头,有些犹豫地道:“这寿珠好是好,可是姑娘,为了万寿图,您费多少功夫?好不容易才找到六十六位百岁寿星,又绣了两个月才绣完。我觉得,万寿图的寓意似乎更好,也显得您更用心……”
“行了,你照我的吩咐做就是。万寿图,我别有他用。”虞华绮打断巧杏的话。
巧杏应声出门后,虞华绮唤了小梨进来,让她遣人守在汇安斋。
汇安斋在楚家附近,荣王爱慕楚云岚,又不敢唐突佳人,故而是汇安斋的常客。
虞华绮想摆脱这桩婚事,总归要荣王配合才好。
这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卫敏约了虞华绮去小丰山策马,观赏春景。
虞华绮特意换了骑马服,衣裳裁剪得很利落,胭脂红的颜色衬得她极为明艳。
她正梳头,虞翰远来了掌珠苑。
放下描眉的黛笔,虞华绮起身笑道:“哥哥今日怎么有空来瞧我?”
“路过宝琅坊,给你带了些脂粉首饰。”虞翰远把几个描金画银的首饰盒递给虞华绮。
虞华绮打开,瞧见里头有支很别致的宝剑簪,红蓝宝拼成的剑柄,坠着朱红流苏,与她今日的骑马服很搭。
拉着哥哥谢了又谢,虞华绮桃花眼一眨,坏水几乎要从眼波中流转出来。
“哥哥去宝琅坊,只给我带了东西啊?”
虞翰远微怔,温润的眉眼舒展,并未回答。
虞华绮站到镜前,把宝石剑簪往发髻里插,从镜中看到哥哥微红的耳朵,调侃道:“没给我嫂嫂带一份?”
虞翰远拿调皮的妹妹没法子,“钟姑娘与我只是定亲,不许乱唤。”
“好,那哥哥有没有给你的钟姑娘带些胭脂首饰?”
被妹妹说得发臊,虞翰远抛下一句还有事务未处理,匆匆离开。
半个时辰后,虞华绮出了门,和卫敏纵马去小丰山,痛快玩了一下午。卫敏还猎了一只雄鹿,大获而归。
回去时,路过刑部附近,虞华绮正侧头和卫敏说笑,忽而见到齐王殿下从刑部大门走出。
齐王怎么会来刑部?
虞华绮思量了会,想起春日宴上,荣王似乎提过一嘴,齐王在查什么军饷案。难道时至今日,齐王还是没查出结果?
虞华绮倒是知道些线索,因为前世军饷失窃案的结果太过出人意料,所以她还记得。
军饷消失佲州和禾州交界处,所以谁也没想到,军饷其实一直在皇城里。
不过前世因为周氏小产,她许久不曾出门,对外界之事不甚清楚,军饷具体在皇城的哪里,她就不知道了。
她回头,问卫敏:“敏敏,你今天带弹弓了吗?”
卫敏长眉一挑,从怀里掏出随身携带的弹弓,“你不是有箭么,还要这玩意做什么?”
虞华绮摇头,和卫敏骑马到街尾,纵身一跃,趴在人家墙头。
她拿出小荷包里用来补妆的黛笔,在绣帕上写了几个字,将绣帕裹在小石子上。
那厢闻擎早就瞥见了虞华绮。
即便带着帷帽,那高傲端丽的姿态,亦能让人一眼认出。
他原只是淡淡瞥了一眼,脚步未歇,仍往前行,身侧却有两匹骏马飞驰而过。
闻擎目力极佳,一眼就看到虞华绮手脚麻利地爬上墙,又在上面摇摇晃晃地动来动去。他的眉心不由狠狠一跳。
简直胡闹!
下一刻,一团白色的东西破风而来,准确地打在他肩头。
暗卫们都惊呆了,王爷的身手什么时候这样差了,连一颗软绵绵的小石子都躲不开?
闻擎身边的侍卫更惊讶,立刻进入高度戒备的状态。
“快,你们去四周查看,有谁行刺王爷。”
闻擎黑着脸,从地上捡起雪白的绣帕。
还未打开,一股甜香便扑面而来。
帕身雪白,仅在角落绣了一朵芍药,上面有一行字,似乎是用女子描眉的黛笔写的,明明写得极细,却不似寻常女子娟秀,反而有股磅礴大气:军饷仍在皇城。
他素来冷漠的眉目间,露出几许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