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华绮说话算话,把自己的诗给了卫敏,低头,重新琢磨了一首。
时间一到,所有人的诗作都被宫人收了上去,由题官一一宣读。
在场有学富五车,饱读诗书的青年才俊,亦有锦心绣口的才女,纷纷对着诗作品评起来,很是热闹。
最终是庄文筠夺了诗魁。
众人正庆贺间,熙熙攘攘的韶园忽而静了下来。
齐王闻擎到了。
他周身气息恢弘冷峻,尊贵莫测,侧脸冷硬若刀削,如玉的眉眼低垂,含着不耐与阴戾,甫一出现,连温暖春光都冷冽了几分。
齐王来迟,其他人都不敢置喙,唯独荣王阴阳怪气的。
“来得够早啊?”
“脸色这样难看,父皇交给你的案子,恐怕没有任何着落吧?”
“如若不然,就是嫌弃皇姑祖母这韶园配不上你。”
齐王未作理会,自顾落了座。
荣王乃嫡子,与太子一母同胞,可他在皇帝和太子面前,却比不上齐王一个宫婢之子更得信重,故而很是厌恶齐王。
随着荣王愈发的作死,园内气氛眼见的越来越压抑,凛然寒意宛若一柄巨剑,压在所有人胸口,骇得人大气都不敢喘。
湛蓝的天似乎也灰暗了几分。
终于,齐王冰凉若刃的目光划过荣王,“说够了?”
荣王不服输,待要跳起来嘲讽,却被这一眼钉在原地,上下牙齿一磕,发出刺耳的尖锐声。那张喋喋不休的嘴终于闭上。
皇族之间的事,众人哪敢掺和,皆低着头,不敢妄动,唯恐遭了池鱼之殃。
这般情境下,唯一一道仍敢注视齐王的视线,便显得有些突兀了。
齐王往南瞥去,视线落在虞华绮身上。
他的眼底仿佛聚着一汪寒潭,淡漠深沉。
视线对上的刹那,虞华绮心尖颤了颤。她惯来爱作怪的,旋即娇滴滴,娇滴滴地朝人家抛了个媚眼。
春光日暖,照在她摇摇晃晃的明珠耳铛上,焕彩闪烁,衬得那张芙蓉面多情近妖,连眼尾的美人泪痣都鲜活起来。
此情此景,除非是圣人,否则焉能不心动?
可惜大多数人怕被余怒波及,不敢抬头,没有见到这一幕,而唯一看见的齐王……
齐王正襟端坐,甚至移开了视线,眼尾余光冰凉地扫过虞华绮娇艳欲滴的唇。
招蜂引蝶,不知廉耻!
作者有话要说: 圣人,您的眼睛往哪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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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齐王神色间的嫌弃明显极了,明显得虞华绮黛眉微蹙,汾水般多情的桃花目中,露出几许疑惑来。
不过转念一想,他不喜欢自己倒也正常。
所谓一见钟情,本就是捉摸不定的事,或许初见的地点变了,时间换了,风慢了,花香浓了,人的心境都会有所不同。
齐王于她有恩,若他果真非她不可,她愿意报恩。可重活一世,他不喜欢自己,那自然更好。
自顾外戚,少有善终的。且她惯来喜欢风花雪月,奢靡富贵,宫里的日子难熬,哪能像如今一般,任性纵情?
虞华绮思量着,有一下没一下地戳冰在甜汤里的荔枝肉吃。
因为荣王的事,韶园内气氛很僵硬。
宴会刚开始不久,这么僵着也不是回事,得知消息的大长公主遣了一群乐伎来。得了歌舞助兴,已经热络了的少年男女们玩起击鼓传花。
接到花束的人不拘做点什么,或吟诗作赋,或弹琴舞蹈,或射箭投壶皆可。也有那刁钻古怪的,专爱说笑话,逗得人前俯后仰。
其中以庄文筠的琴艺技惊四座,魏骞的笑话合时宜,二者尤为突出。
虞华绮跟着玩了一会,看腻了表演,与卫敏相携去外头透气。
许多贵女亦悄悄离席,三五成群地于韶园内玩乐。两人避开人多的地方,往花丛深处钻。
卫敏的好奇心在宴席上已经憋了许久,见此间无人,悄声问道:“阿娇,你家里到底出了何事?怎么今日闹得这样难看。”
虞华绮拧着眉,瑰丽的桃花眼中流露些许厌烦,“不过是些内宅里的鬼蜮伎俩,明日去你家,再与你细说。对了,我还要请你帮个忙。”
卫敏自然满口答应,“那你明日早些来。”
两人在席间吃了几盏酒,此刻生出几分醉意,便沿着一面玫瑰花墙,慢悠悠地走,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此处僻静,风亦缱绻,微醺的春日晒得人懒倦倦的。
花墙尽头有几块平整巨石,虞华绮倚在上面小憩,卫敏掏出怀里的小弹弓,弹天上的鸟雀玩。
而玫瑰花墙另一面,亦有两人沿着墙,往东侧的水榭走——是齐王和他的表弟,魏骞。
“今日那么些贵女,就没有一个让您心动的?”魏骞语含调侃。
没有得到回应。
魏骞丝毫不气馁,“我瞧庄姑娘不错,才貌双全,端庄秀雅,琴弹得精妙,又是今日的诗魁。卢姑娘的软剑舞亦十分出色,还有……”
“啰嗦。”齐王的声音似含不耐。
被嫌弃了,魏骞只好闭上嘴。
过了片刻,他又重新生龙活虎起来,问道:“那您觉得虞姑娘如何?她可是无数青年才俊的梦中佳人。”
齐王步履微顿,锋锐的眼霎时瞥向魏骞。
魏骞心底一寒,下意识缩了脖子,否认道:“绝不是我的梦中佳人!”
齐王没有理会魏骞,他的视线钉在玫瑰墙上——墙角处露出一小截秾艳火红的裙摆。
衣如其人,招摇而热烈。
几息后,他略嫌弃地收回视线,径自去了水榭。
此刻席上十分热闹,少男少女们玩得热火朝天,随着鼓点声,花束飞一般传来递去。
不知是巧合还是怎么,虞华绮刚从玫瑰墙角醒来,回到席上,怀里就结结实实被砸了一束花,还未来得及抛出去,鼓声便停了。
她抱着花,打算随意弹首曲子,或是写几个字完事,尚未开口,面前递来一个签筒。
右边坐席的姑娘见她疑惑,解释道:“虞姑娘,你方才出去了片刻,所以不知道。这是新玩法,每支竹签上刻了数字,你抽一支,由对应坐席上的人出题。”
虞华绮颔首,随意从中取了一支,编号是十七,从上一个拿到花束那人数起,十七对应的恰好是宋盼盼。
所谓冤家路窄。
宋盼盼也没有辜负虞华绮的期待,甫一开口,便是让虞华绮弹琴一曲——古曲《白溪》。
这下有看热闹的,也有觉得不妥的,一时间议论纷纷。
原来,《白溪》便是方才庄文筠技惊四座的那支曲子,此曲指法极难,少有人能完整弹出,可庄文筠不但弹得完整,还弹得灵动轻和,意趣横生。
单论这一支曲子,在座恐怕无人能出其二。
宋盼盼要虞华绮弹这首曲子,摆明了是要羞辱虞华绮。
若虞华绮弹了,庄文筠珠玉在前,她只能沦为陪衬。若虞华绮不弹,不仅承认了自己技不如人,而且大庭广众之下,这般畏缩,还显得她没有气度。
虞华绮只能笑着应下。
“既然宋姑娘出题,华绮便献丑了。”
她的指法虽不比庄文筠娴熟,却也是师承大家,《白溪》之曲胜在灵动百变,庄文筠的灵,同其人一般,太规矩了些。她若真要演奏,未必会输。
这厢虞华绮刚应下,庄文筠便站了起来,对宋盼盼道:“宋姑娘记性似乎不怎么样。方才我已奏过《白溪》,此时虞姑娘再奏,委实无趣。不若换一曲吧?”
此言一出,坐在北面席位的少年郎们纷纷应和——皆是些爱慕虞华绮,担忧心上人失了面子的。
宋盼盼脸色难看,不愿答应,“既玩了,就要遵守规则。说了《白溪》,就是《白溪》。”
庄文筠点头,“这样如何,演奏的曲子定为《白溪》,由我和虞姑娘琴箫合奏。如此,虽仍是同首曲子,却也能奏出不同意境。”
这也算折中的法子,因此,应和声更响了。
其中以虞歆的声音最大,笑意最浓,“姐姐精通音律,与庄姑娘合奏,定能再现佳作。”
众人都在起哄,宋盼盼不好再刻意要求虞华绮独奏,她见虞歆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料想虞华绮的萧吹得不怎么样,便顺势答应了庄文筠的请求。
宫人呈上琴萧,庄文筠十分自然地坐于琴前,对虞华绮比了个请的手势。
虞华绮接过宫人递来的萧,半垂着的眼帘间,流转过几许讽刺的笑意。
庄文筠其人,还是一如既往的虚伪。闹这么一出,看似在为自己解围,可若真要解围,又怎么会在明知自己不擅奏萧的情况下,提出琴箫合奏?
一旦合奏,自己的萧音跟不上琴音,技艺优劣的对比只会愈发鲜明,这可比独奏丢脸多了。
虞华绮转了转手中玉萧,在众目睽睽之下,又放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