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丹等虽耿介,却不是蠢的,立刻见好就收,赞颂皇帝英明。
皇帝心烦,令郑丹等都退下。
此情此境,太子无颜再装作无事发生,以身子不适为由,匆匆告退离席。太子妃亦赧然,随之离去。
笙箫丝竹依旧,晚宴氛围却逐渐低迷。
皇帝没了兴致,正准备让众人散去,却突然出了件喜事。
陇西节度使范秉上奏,陇西潍江江边,出现了尊神龟石像,天生异像。神龟乍一出现,整条潍江全都闪烁着金光。
范秉说这是天降祥瑞,已经将神龟运往皇城,并赋诗一首,以赞颂皇帝贤明仁德。
皇帝果然开怀,一扫不悦之态,重赏了范秉。
虞华绮坐在席上,樱唇半勾,笑得清冷。
这位陇西节度使,还是一如既往的,会讨皇帝欢心。只是不知,日后他谋反,刺杀太子之时,皇帝是否还会对他这般宠信。
因着范秉进献的祥瑞之象,晚宴气氛缓和了许多。
待歌舞尽后,虞华绮与众人一道,恭送帝后离去。
她回了自己的帐篷,简单洗漱,早早地上了床。
虞华绮躺在床上,却没有睡意。她刚刚才知,原来闻擎的生辰在八月。
如今已经入夏,离八月不远了,虞华绮念着,若能在此之前,和闻擎培养出感情,自己就能在他的生辰之际,同他说明自己的心意了。
她默默做着计划:现在闻擎同她已经越来越亲近,只是还不够,她想要更亲近些。
想着想着,虞华绮想到旁的地方去,又生出些担忧:闻擎今夜脸色那么差,也不知此刻好转了没有。
可惜此处人多眼杂,耳目众多,她不能亲自去看望他。
虞华绮念着闻擎,整夜都没睡好。
一时担忧他的身体,一时纠结追求他的法子,一时觉得两人的关系已经很接近情人,一时又觉得都是自己一厢情愿,两人还只是好友。
如此这般,辗转反侧了一夜。
次日清晨,旭日东升。
四周的帐篷都有了动静,唯独虞华绮睡得香沉,丝毫没有要醒的意思。
因着是在外面,巧杏不敢由着她的性子赖床,轻声把她唤醒。
虞华绮晕晕乎乎地坐起,好半晌,才委屈地看着巧杏,吐出一个字,“困。”
巧杏既不忍心,又觉得好笑,哄着她起身,帮她换上茜色骑马装,挽好发髻。
乍眼看去,虞华绮打扮得极精神娇媚。
可仔细一瞧,她的眼睛却是闭着的。
巧杏无奈,哄着半睡半醒的姑娘,用了些粥点。
既然来了浒嘉围场,自然是要出去逛逛的。
那厢皇帝已经率领众臣,进了密林狩猎。而女眷这边,围场单独给她们圈了一块不大不小的区域,供她们玩乐。
她们可以在其间策马赏景,亦可在其间打猎,不过那片区域,只有兔子麋鹿等较为温顺的猎物,没有猛禽。
虞华绮随着大流,策马出去。谁知行到半途,听说闻擎早上发了高热,没随皇帝出发狩猎一事。
她心中不安,悄悄策马,掉头往营地里去。
正巧半途,遇见了来找她的凌致。
虞华绮认得凌致,凌致就是闻擎手下的双胞胎兄弟中,较沉稳的那个。
凌致对她很尊敬,甚至还行了一礼,“虞姑娘。”
此处无人,虞华绮下马,直接问道:“闻擎哥哥身体如何?”
凌致回道:“王爷发热了一夜,到现在滴水未进。虞姑娘可要随我去看看?”他也是没了法子,才私自来找虞华绮。
虞华绮闻言,深深蹙起了眉,立刻随着凌致,从小路绕到闻擎的帐篷。
她一进去,就闻到浓烈的药味。
闻擎躺在床上,烧得面色滚烫,嘴唇干裂。
帐篷里跪着几名宫女太监,捧着白粥浓药,却是半点也喂不进去。
虞华绮蹙着眉,娇丽的粉唇抿得紧紧的,几步跑到闻擎床边,在宫人的帮助下,把他扶起来,靠坐在自己身上。
闻擎是个成年男子,颇有些分量,她却一声未吭。
虞华绮端过宫女手里的白粥,轻声道:“闻擎哥哥,张嘴。”
闻擎烧得昏昏沉沉,已经全然不晓人事,竟也顺从地张开了嘴。
凌厦站在凌致身边,下巴掉了一地:虞姑娘敢是会巫术?他和他哥忙活了整夜,主子烧得连哼都不哼一声,怎么都灌不进药。这虞姑娘一来,主子这就能听见人说话了?
“哥,你真是个奇才!你是怎么想出,去找虞姑娘的?”
凌致扫了他这个不靠谱的弟弟一眼,拎着他的后颈,把他拎出帐篷。
虞华绮喂闻擎喝完一碗粥,又端着药,慢慢给他喂进去。
闻擎虽用了粥和药,却尚未见效,仍在发热。虞华绮拧了浸在冰水里的锦帕,慢慢给他擦拭着额心和手腕。
大约过了两个时辰,闻擎身上异常的热度才完全褪去。
虞华绮昨夜没睡好,今儿又忙活了一早上,见闻擎终于褪了热,她也不顾此刻是晌午,正是该用午饭的时辰,累得伏在闻擎手边,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闻擎醒来时,身上已经舒服许多。
他正要起身,忽而敛眉,感觉右手没了知觉。
低头一瞧,右臂上躺着个睡得酣甜,粉颊染满胭脂丽色的小娇娇。
他稍微动了动被压麻的右手,把虞华绮抱到床中央,让她睡得更舒服些。
闻擎没料到自己会发热,他以为自己的身子早已习惯。
不曾想那道伤,到底还是太重了些,昨夜一吹多了风,就发起热来。
闻擎给怀里的小娇娇掖好被子,低头,想在她额间落下一吻,忽而又止住动作。
他怕把病气过给了她。
盯着怀里惹人怜的小娇娇看了会,闻擎低声唤凌致进来。
“现在是什么时辰?”
“回主子,已经申时一刻了。”凌致闻弦音而知雅意,又道:“今日太子郁郁寡欢,所得猎物不多,您又因病,没有前往。此时是荣王猎得的猛禽最多,出尽了风头。”
闻擎眸色转凉,道:“让他们见机行事,必要时候,再助荣王一臂之力。难得出来一趟,猎物总是越多越好。”
凌致领命,他原准备离去,想了想,又道:“虞姑娘担心您的身子,主动想来看望您。因您昏迷,暗卫通知了属下,属下亲自带她来的,没有人看见。”
闻擎闻言,冷肃的面庞柔和不少。
大约是两人说话声太吵,虞华绮不适地嘤咛了一声。
闻擎忙拿被子,帮她捂住耳朵,眼神示意凌致退出去。
他给虞华绮搭了搭后背,“吵着你了?”
虞华绮大约是睡不安稳,蹙着眉摸索了会,找到闻擎的左臂,依恋地搂在怀里。
闻擎左臂上的伤口被她压到,已经愈合的伤口难免要再压坏,他想抽出来,小姑娘却不安地蹙起黛眉。
“唔。”
不过一个音节,闻擎就全然没了法子,任由她压着自己的伤处。
他慢慢给虞华绮搭着背,哄她熟睡。
☆、第37章第三十七章
华丽庄重的帐篷内昏沉沉的, 博山炉散逸着袅袅清香, 静谧而安宁。
虞华绮睡得酣沉, 一觉醒来,颇有些恍惚。
她浑身酥软,懒倦地从雪青锦缎薄被里伸出手, 揉了揉眼睛。
帐篷门帘处传来些许动静。
虞华绮睁着半只澄澈的桃花眼, 朝那里瞥了一眼,却见闻擎立在那,正低声命令着一个宫女。
她睡到脑子发懵,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躺的, 是闻擎的床。
闻擎的床!
虞华绮瞬间清醒,记忆纷纷回笼。
到底是怎么回事, 自己不是准备小睡片刻,很快就醒的吗?
为何闻擎这个病人都醒了,自己还在睡?
闻擎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他的床上, 会不会觉得自己很轻浮?
虞华绮莹白的耳尖红得要滴血,她无力地伸手, 捂住自己滚烫的两颊,缓缓把自己整个儿藏进薄被中。
闻擎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回头一瞧, 只见到雪青锦缎薄被下, 鼓着一团小包, 正小心翼翼地挪来挪去。
未几,薄被下伸出纤长白腻的手,把最后一绺露在外面的头发丝,也收进里面。
闻擎看得好笑,阔步走到床前,“醒了?”
薄被下传出一句瓮声瓮气的:“没醒。”
虞华绮把自己闷在薄被里,头疼不已。
她是向闻擎说明真相,告诉闻擎,自己因为照顾他太累,不小心在他床上睡着,以此赢得他的怜惜比较好?
还是搏一把,风情万种地撩开被子,朝闻擎抛个媚眼,要他负责比较好?
反正大家都在一张床上睡过觉了,闻擎是该负责的。
若他不愿意主动负责,那自己负责也可以。
虞华绮正漫无边际地思量着,究竟以哪种方法出场更好。
闻擎忽而轻轻拍了下薄被,问道:“饿不饿?”
虞华绮今儿整日都没好好用饭,此刻听闻擎一问,突然就觉得特别饿。
她摸了摸瘪瘪的肚子,再次瓮声瓮气道:“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