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亭晚见两个铺子门庭若市,日进斗金,生意兴隆,看着自己的用心有所回报,当然也开心不已。
趁着这两日有空,薛亭晚亲自抽阅了焕容斋和添香斋这个月的账本,又吩咐下头赶制新品的时候忌骄忌躁,精益求精,严格把控用料,不得出一点马虎。
那日在裴勍的书房中,除了《鲁问》之外,薛亭晚还借了几本古籍。裴勍本欲将这几本书也送给她,可薛亭晚知道裴勍书房中的典藏之书都珍贵至极,更何况,裴勍已经将《鲁问》慷慨相赠,薛亭晚不好意思再接受这几本书,只说要借阅几日,看完便还给他。
几本古籍中都涉及到一些千金科的药方,强调“药食同源”之理,薛亭晚这几日闲时翻阅,钻研古方,倒也觉得十分有兴味。再一深想,若是能将这些养颜补气血的药方用到膳食中,岂不是能教女子在用膳的同时,养出一身的好颜色?
如此一举两得之事,实在是没有女子会不动心。思及此,一个未成形的念头在薛亭晚心头渐渐滋生。
昨日薛亭晚不来女学,德平公主独来独往,连个说话逗闷子的人都没有,第二日下了学,便巴巴地乘了公主凤架,来惠景侯府探望薛亭晚。
那日借秋亭中,薛亭晚代德平公主受了伤,德平心中过意不去,在裴国公府拉着薛亭晚哭了半天,这两日更是派宫婢内侍们接二连三地送些名贵药材补品到惠景侯府。
“这是从太医局里拿的生肌育肤膏,上回我磕伤了膝盖,用了这药膏,果真一点儿疤痕都没留!还有这几瓶药膏,都是去疤痕的,你都试试看。”
德平公主从宫婢手中接过一只朱漆宝匣,从里头掏出一堆瓶瓶罐罐,又叮嘱了薛亭晚一番用法用量,突然一拍床沿儿,“差点忘了!”
只见德平公主从书兜儿里掏出一摞教案,那上头的字迹遒劲俊秀,力透纸背,薛亭晚伸手接过看了两眼,觉得十分眼熟。
“这是裴勍让我给你捎来的功课。”
薛亭晚闻言,小脸儿当即耷拉了下来,难以置信道,“薛照,你有没有良心?我为你受伤,你却做裴勍的爪牙,替他跑腿儿送功课折磨我!?”
德平公主不好意思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向怕他的很。他这人冷冰冰的不近人情,若是惹了他不快,一纸御状告到父皇面前,我哭都来不及。况且,我把功课送到了,咱俩就算都完成了任务,至于你学还是不学,他才不会知道呢!”
献庆帝打小宠爱德平,小时候甚至把她抱在膝头上朝听政,故而,德平没少见裴勍在朝堂上大杀四方的模样,心中自然畏大于敬。
屋中焚着一炉应季的柑橘香,清新宜人,醒脑提神。
那厢,入画打帘子入内,捧上一盏汤药递给薛亭晚,“小姐,该喝药了。”
薛亭晚接过汤药,又听德平公主道,
“说来,那日他第一个赶到借秋亭中,我还真吃了一惊。这些年,多少贵女在裴勍跟前转悠,人家眼皮子都不抬的,我还是第一次见他急成这般模样,难不成是……”
德平公主看了眼垂首喝药的薛亭晚,一言难尽道,“他对你有意思?”
薛亭晚听了这话,一口汤药含在檀口中差点没喷出来。
裴勍出身名门,才高八斗,老成持重,和她招猫逗狗,拈花拂柳的秉性相差了十万八千里,更何况,此人出了名的清心寡欲,不近女色总之,相信裴勍对她有意思,还不如相信母猪会上树!
这汤药又苦又涩,一日三餐饭后都要用,薛亭晚每回喝完药,都要吃上好几个酸甜生津的话梅,才能压下去舌尖的苦味儿。
只见薛亭晚从四格攒盘里拣了颗盐津话梅放入口中,随手翻看了两下教案,疑惑道,“我记得今日有节徐上师的课,你怎么没把他布置的功课一起带过来?”
依着德平公主的脾性,只要有接近徐颢的机会,哪怕能和徐颢多说一句话,她都不会错过。
德平公主听见徐颢的名字,面上笑容一僵,不自在道,“和徐颢有什么关系?”
薛亭晚一愣,还以为自己幻听了,当即抬眼看她,“你说什么?”
德平公主眼圈登时红了,颤声道,“阿晚,我和他以后再无瓜葛了。那日,我”
薛亭晚瞧着德平公主肝肠寸断的模样,心下当即一沉,数十年来,德平每回提起徐颢,总是信心百倍,胜券在握,从未说过要放手的话。如今……这是怎么了?
薛亭晚心中百转千回,从德平的只言片语中大抵明白了发生了何事,只见她抿了抿粉唇,倾身抱住德平,安慰道,“世间好男儿万千,你会找到比他更好的。”
德平公主哽咽的说不出话来,伏在薛亭晚肩头泪流不止,拼命点了点头。
☆、第25章家访(一)
德平公主还要回宫陪献庆帝一道儿用膳, 凤驾前脚离了惠景侯府,繁香坞中, 丫鬟婆子打帘子鱼贯而入, 奉上一应晚膳吃食。
只见暖阁锦榻上设着一张乌木勾莲纹小几,上头摆着一例山药茯苓乳鸽汤、一例金丝燕窝粥、一例溏心鸡头米、一例糖姜蜜蟹、一例茄汁凤尾虾、一例清炒白果西芹。
薛亭晚正准备动筷子, 那厢有丫鬟来报, “二小姐来了。”
眼见着薛楼月进了门儿, 薛亭晚干脆叫丫鬟多添了双筷子, 招呼薛楼月一同用晚膳。
薛亭晚喜吃甜食,因在伤病中, 苦药喝的太多, 每日用膳也爱吃些甜口儿的菜, 竟也不觉得腻得慌。
薛亭晚夹了只凤尾虾放到薛楼月碗碟中, 笑着问,“阿月, 这几日你头痛之症可好些了?”
只见薛亭晚一张莹白的鹅蛋脸儿略有消瘦, 一双杏眸带水含烟, 秀美琼鼻,一颦一笑, 果真风姿无两,我见犹怜。
薛楼月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收回目光, 微微点头道, “阿姐, 我好多了,今日已经去国子监众销假读书了。”
薛楼月是内向之人,从小话就不多,姐妹二人一边吃饭,一边有一搭没一搭说两句话。
薛亭晚用完膳,捧着盏玫瑰清露漱了漱口,不动声色地望向对面儿的薛楼月——不知为何,今晚,薛亭晚总觉得薛楼月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过了片刻,薛楼月终是在薛亭晚探究的目光中放下筷子,颇为艰难地开口道,“阿姐,我想问你件事。”
薛亭晚放下粉彩的茶盏,示意道,“你说便是。”
“阿姐觉得太子哥哥如何?”
“太子?”薛亭晚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虽说薛亭晚和太子是同辈人,一起在御前长大,但她对太子只有远亲表哥的情谊,并没有旁的男女之情,思及此,薛亭晚颇有些惊愕,“难道,阿月你对太子”
薛楼月不假思索道,“阿姐,我倾慕太子哥哥已久。”
大齐风气开放,女子若是有新意的男子,大可叫媒人撮合,也并非什么难事。只是
薛亭晚面带顾虑,顿了顿,才开口道,“你若是钟意太子哥哥,回头便叫父候母亲去御前探探口风。只是,你可要想好了,太子将来荣登大宝,身侧少不了三宫六院,后妃佳丽三千”
“我早就想好了!”薛楼月声音猛地拔高,眸中略显痴狂,激动打断道,“此生我一定要嫁给太子哥哥为妻!”
是了,她早就想好了。
她心仪太子已久,若是一朝入了皇族,登上皇后凤位,荣华富贵满身,不知道要比薛亭晚这个区区县主尊贵多少。
到那时,整个惠景侯府都要对她这个不是亲生的女儿行三跪九叩之礼!
薛亭晚听闻薛楼月竟是如此铁了心的要嫁给太子,心中大为惊讶,细细回想起往事,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以往每次见面,薛楼月看太子的眼神确实是有些不一样
薛楼月听闻薛亭晚对太子没有男女之情,心中一块大石头算是落了地,她自知失态,忙故作满面娇羞道,“阿姐,我想过段时间再亲自和母亲说此事,你能帮我保守秘密吗?”
薛亭晚瞧着方才薛楼月的神色有些奇怪,还以为她是因提及心上人而羞赧,倒也没说什么其他的,点了点头道,“放心,阿姐定帮你保守秘密。”
翌日,国子监女学。
上回端午节,借秋亭中许飞琼和德平公主起了争执,永嘉公主又身受重伤的事儿在京中传的沸沸扬扬。故而这两日,女学中的贵女们许是受到了家中父母敲打警训,皆是恪守本分,安生了不少。
许飞琼被许父用藤条毒打的事情并没有传的人尽皆知。
一是许飞琼翌日便如常来了女学中读书,一身伤痕掩盖在衣袍下,倒也看不出来有什么异样。
二是惠景候和宛氏虽然不满许飞琼重伤了自家女儿,可许飞琼是待字闺中的女儿家,宛氏见许飞琼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终是不忍将这件许家丑事传出去,损了许飞琼的闺誉。
这两日薛亭晚没来读书,女学中有些人,有些事,可谓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就比如上节课,从上师徐颢刚踏进门,整个学堂便静的落针可闻。
讲台下首第二排,一向不学无术的德平公主竟是整节课都埋头苦读,孜孜不倦,从未抬眼看过上首的蓝衣上师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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