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萱松了口气,同时又有些不甘, 魏如是秦莞不要的人,如今成了她的夫婿,她还得感恩戴德,无疑让她的喜悦大打折扣。
还有一个人比她的情绪更为激动。
秦薇随众人接旨的时候便白了一张脸, 徐小娘问她怎么了,她谎称自己身子不适,破天荒地没有恭贺秦萱,早早地回了房。
她把丫鬟婆子打发出去,自己蒙着被子闷声痛哭。
即便是如此伤心欲绝,她都不敢放肆地闹上一回,就连哭都得克制着,不能让人瞧见。
殊不知,她的一切表现都被生母徐小娘看在眼里。秦薇在屋里哭,徐小娘便站在门外默默地流眼泪。
进了侯府十几年,徐小娘从未像现在这样恼恨自己无能,带累得女儿都要低人一等。
她想到了一个人。那是她无意中在乱坟岗救下的,她知道对方是个有大本事的,如果能说服她为秦薇所用,也算她这个当娘的为女儿做了件实事。
二房主君秦昌心里也不安生。
这回他是生了真气,他怎么都没料到萧氏如此心机深沉、执迷不悟,竟联合贤妃摆自家人一道。
不用定远侯发话,他自己就下定决心将萧氏送到庄子上,并当着全家上下的面言明,即使秦萱出嫁也不许她回来,从此之后二房就当没她这个大娘子。
至于秦萱,定远侯事先对她陈明了魏如安的行事人品,并明确表示倘若她不想嫁,秦家宁可抗旨也不会让她跳进火坑。
没想到,秦萱说了一堆客套的虚话,总结起来就是:我愿意嫁。
秦昌狠着心表示,如果她执意嫁给魏如安那个败类,就把她从族谱上除名。
即便如此,秦萱还是要嫁。
秦昌彻底心凉了,再没看她一眼。
萧氏临去庄子前见了秦萱一面,秦萱心里正没底儿,忍不住问:“母亲,您明知魏如安人品不佳,为何还要联合贤妃娘娘布下此局?”
萧氏回道:“魏生确实有心机,不过你嫁过去是给他做妻子的,而不是仇人。你始终和他一条心,他便不会把心机用在你身上。”
秦萱抿了抿唇,若有所思。
萧氏抚了抚秦萱额前的碎发,叹道:“更何况,他的才学不是假的,一旦二皇子登基,魏生必定前途无量。娘知道你是个不甘平凡的,这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这话着实说到了秦萱心坎里,她彻底定下心神,暗暗想道:终有一天,我要把秦莞踩到脚底!
***
杏林宴过去了数日,坊间的传言却没消停。
众人在议论秦萱和魏如安的婚事时,难免带上秦莞。在有心人的推动下,越来越多的人相信魏如安那天说的话才是真的。
毕竟,对于看热闹的人来说,“汴京第一美人因爱生恨搅散亲妹的姻缘”可比“穷举子设计贵女意图攀附高门”劲爆多了。
反正在这个时代造谣不犯法,只要能引起旁人的兴趣,真相根本不重要。
不仅那些不相干的人在说,就连崔氏、姚氏偶尔都会拐弯抹角地提上一嘴。
但凡换成任何一个在后宅苦苦挣扎的寻常妇人,遇到这种事恐怕连死的心都有了。秦莞却不然。
她虽生气,却不至于影响到正常生活。
她连死都经历过了,这点风吹雨打对她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
梁桢却很上心。
为了破除流言,他借着梁大将军的名义大张旗鼓地组了个马球局。不仅广撒请帖,还把金明池装点得如同过年一般。
这是“梁大将军”回京后第一次这般高调行事,文武百官多多少少都要给些面子。是以,全汴京能到的都到了,就连官家也来了。
秦莞一改往日低调的风格,打扮得十分美艳。
尤其身上的衣裙,是彩练新想出来的样式,垂坠感较强的缎面打底,外面叠上六层烟粉色的薄纱,层层轻纱映在湖绿色的底裙上,就像软云洲上开的夕雾花。
裙腰束得极高,恰到好处地显露出秦莞的酥.胸与细腰。
裙摆堆叠,自然呈现出裙摆的篷松感,就像里面支着裙撑一般。褶皱处缀着玉珠,裙摆上散落着巴掌大的绢花,裙裾摆动间轻软的花瓣摇摇曳曳,就像活了一般。
这衣裙本就十分亮眼,难得的还是穿在秦莞身上。
今日的她当仁不让地端出了“第一美人”的派头,蛾眉淡扫,秋瞳微勾,乌髻高挽,姚黄簪发,步摇钗环皆不用,只在头顶绕上一圈艳红的珠串,为首的那颗堪堪垂在额间。
当真是举世无双,风华尽显,叫人多看一眼都唯恐唐突。
众人不由想到了当年状元公的诗,赞她国色天香、绝代芳华,当真是半点不假。
想到近来的流言,人们不由地心存疑虑:这样一位出身贵胄、容颜冠世的小娘子真会瞧上一个堪堪只是中人之姿的寒门仕子?
恰好魏如安就在不远处,正和他新定的未婚妻秦萱说话。两个人的状态都不怎么样。
这一年魏如安心里憋着仇恨,整个人气质大变,再也没有从前的风流模样。秦萱被禁足在慈心居,同样满心怨气,就算妆容勾画得再精致也遮不住惨淡的容颜。
无数道目光明里暗里地打量过去,对比着秦莞与秦萱,再看看魏如安和“梁大将军”,皆是暗暗想着,流言不可尽信。
“梁大将军”和秦莞自从下车后就没分开过,过个小坑小洼,“梁大将军”要扶着娇妻的手;“梁大将军”额角流下汗珠,小娘子便踮着脚给他拭去。
两个人之间自以为隐晦的小亲密一一落入旁人眼中。不难看出“梁大将军”对娇妻处处呵护,而秦莞对自己的夫君也是极爱极敬。
魏如安精心编织的谎言仿佛曝晒在太阳底下,眼瞅着就要蒸发一空。
不多时,场内便响起激昂的鼓声,马球赛开始了。
既是“梁大将军”攒的局,第一场便由他开球,亲朋好友们上阵捧场。
规矩是秦莞随意想出来的,那就是两两一组,混战。
上场的除了梁桢和秦莞,还有秦耀、宋丹青、秦修、赵攸宁,总之都是自家人。
秦茉原本也想上,却被魏三郎拦住。他留了个心眼,想着先看看局势,免得输得太惨。
秦茉还有点不高兴,骂他怂。
令鼓响过三次,正式开局。
秦耀一马当先,凭着非人的臂力连进两球。
第三球险些又被他抢去,就在这时梁桢一跃而起,以一种近乎贴地的姿势救下此球,传给秦莞。
秦莞左突右冲,终于摆脱赵攸宁的拦截,接连几个快攻,这才将球送入球门。
这球赢得艰难,却也十足精彩,场外响起一片欢呼。
魏三郎咽了咽口水,幽幽地问:“咱、咱们还上吗?”
秦茉直愣愣地看着场上,拼命摇头,“不上了,说什么也不上了!”
——就他俩这水平,上去了只有被虐的份儿!
说话的工夫,秦耀又进了一球。
他每进一球,宋丹青都会毫不吝啬地夸奖一番。
只是,这次夸完之后宋丹青甩甩马鞭走到秦耀身边,温温和和地说:“今日是大将军和莞妹妹的主场,咱们不能抢了他们的风头。”
秦耀听到了心里,下一球便耿直地传给了秦莞。完了还状似无意地看向宋丹青,仿佛在等着她的夸奖。
宋丹青忍不住笑:“下次可以不要做得这么明显。”
秦耀想了一下,觉得有点难。干脆不去抢球了,只跟在宋丹青身后慢悠悠跑着,权当遛马踏青了。
另一边,赵攸宁求胜心切,奈何秦修不给力,好不容易抢到球传给他,他却连十步都护不住,不是被秦莞抢了,就是被宋丹青截了。
不知秦修有意还是无意,每次都要着她们的道。
赵攸宁气得不行,球也不打了,举着球棍追着秦修满场跑。秦修未必真那么怂,只是为了哄着小娘子开心,他便故意做出一副怕得要死的模样,抱头鼠蹿。
逗得一众看客哈哈大笑。
安国长公主忍着笑,偷眼看向秦家的花棚,多少有些担心自家彪悍的侄女被未来夫家嫌弃。
实际上,有这样心思的不止安国长公主一个,在坐的贵妇多多少少存着看热闹的心思。
没想到,纪氏不仅没有半点不悦,反而笑得前仰后合,几次拿起茶盏都没送进嘴里。
安国长公主这才放下心,叫人送了一碟御厨做的点心给纪氏。纪氏回了她一小盆荔枝,是韩家的商队骑着快马从南边送来的。
贵妇人瞧着此等情形,只有说酸话的份了。
视线回到马球场。
三对小夫妻中唯有秦莞和梁桢最默契,抢球、运球、击球配合得天.衣无缝,还能时不时拉个小手,扶个腰,惹得众人笑声不断。
最后,在兄长嫂嫂的放水下,秦莞和梁桢以一球之差赢下一局。
官家看得高兴,顺手解下腰间的玉佩给他们做了彩头。
梁桢从内侍手中接下,转手给了秦莞,就像普通人家例行上交家用的郎君。
秦莞拿在手里看了看,转而给他别在了腰间,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别的男人戴过的东西,我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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