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皇后没让他再说下去:“把他叫来。”
十分悲伤?悲伤到都没法儿支撑病体去料理妻子的后事?
这话只好骗骗鬼。
两夫妻早就恨不得你死我活了,哪里来的情分?朱氏要真是暴病死的,大皇子只怕头一个要开宴摆酒庆贺。他拖病不出去,无非是怕朱氏不是好死,怕自己也为人所害。
曹皇后不记得自己教过他这些,可这孩子,无师自通的学会了明哲保身,避重就轻,越来越会说漂亮话,但曹皇后不记得他做过一件实事。
结果去传大皇子的人回来禀告,说大皇子不在。
闵宏差点儿跳起来:“不在?去哪儿了?”
来回话的小太监战战兢兢的说:“只说不知道……不过小的去打听了,大皇子应该是出宫了。”
“应该?”
“不,是一定,一定出宫了,看守西边善直门的人说,看见大皇子出去了。”
“带了几个人?”
“没带多少人……”
“去哪儿了?真不知道?”
小太监摇头。
这个他是真打听不到了。
不过也不用他再多打听了,闵宏已经猜着八成了。
要是回府给朱氏办后事,又或是去别的地方,都必然会交待个明确的去处。
肯定是去的地方不能说。
那还能去哪儿?
闵宏是去了根的太监,可是那些有根儿的男人干的事儿,叫他这个太监都看不起。
老婆昨天横死,到现在怎么死的还没查明白,搁在那儿不能装裹入殓,他不去管。儿子女儿没了亲娘,现在在皇后那里暂时照应着,他也不管。皇上皇后为了这件事儿焦头烂额,他也不上前分忧,倒是外面那不知来路的女人才是他的命。比他的父母、原配、儿女和名声都要紧!
这话要是原样儿回禀给皇后娘娘,准保又把娘娘气狠了。
可是不回又不行……这哪瞒得住啊。
只听说大皇子置了个外宅,十分心爱,自有了这个人,不要说朱氏,就是府里头那些鲜花嫩柳儿似的姬妾也都丢开手了,天天住在外头。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天仙,能把人迷得这么神魂颠倒。
闵宏越往回走,脚步越慢。
就算真是个天仙,也不至于迷得大皇子这几天都等不了吧?
他越想越觉得这事儿不能深想,赶紧进殿去回禀,一个字不加一个字不减的只说大皇子出宫了,去向不明。
说完了这话,他低头一直瞅着自己的鞋尖,大气不敢出。
过了半晌听见曹皇后说:“知道了。你也出宫一趟,办件差事。”
闵宏赶紧领了命,忙不迭的从殿内出来。
他倒不是怕皇后心情不好迁怒于他。
皇后娘娘素来不是那样的脾气,即使自己再恼,也从不拿身边的下人撒气。
闵宏也不是怕受责罚,或是以后会坐冷板凳。
他纯粹是……看皇后娘娘这么气急堵心,自己也跟着不好受。
说给别人听,别人肯定不信,说不定还要捧腹大笑。
他闵公公居然是这么有良心,这么尽忠于主子的一个人。
可这又有什么难理解的?皇后娘娘把他们当人看,他们对着娘娘自然也有人情有人味儿。
第一百五十五章 参与
后面闵宏来回话时,刘琰已经出了宜兰殿。
桂圆给她披上斗篷,细心的把系带系紧,手炉也在自己手里捂了一下试试,不烫也不凉,才递给刘琰。
刘琰一直不出声,桂圆跟在一旁挖空心思的想劝解劝解,或是给公主找点儿消遣,让她别这么闷着。就算好好儿的人,总闷着也容易闷出毛病来,更何况公主现在心里存着事儿。
可是现在真不比以前了。
以前大公主在,这事儿根本不用桂圆担心。
二公主在的时候,也可去她那儿喝杯茶,二公主这人吧,虽然话少,但是性情平和,和她在一块儿,常常不多时心里就会安定下来。
再不济还有三公主——
可是现在都指望不上了。
嫁了两个,病了一个,这……虽然还有一个刘雨,可即使她没禁足,刘琰和她也合不来,两个人在一块儿不吵不打就不错了。
眼下怎么办呢?
“公主,咱们去不去锦秀阁?公主有好一阵子没去借书了。”
刘琰无可不无可:“行啊,那去看看。”
确实有好一阵子没去了,一来二姐嫁出去的时候,特意将自己的书留了一些给她,还没看过来呢。二来,从入秋一直到现在,总是大事小事不断,看书也得要有闲情才行。
她确实……好一阵子没有静下心来好好看书了。
锦秀阁一惯冷清,殿阁、宫墙外面都显得比旁的地方陈旧。
本来因为过年,宫里各处都要妆点一下,再俭省,门上也要挂两只红灯笼。可因为昨天出事,到底是皇子正妃,曹皇后发话,就把红灯笼撤下来了。
锦秀阁这地方,十天半个月未必能见着有人过来,可刘琰她们这才刚走到门前,就看到门外站着好几个人,其中一个尤为面熟。
“毛德?”
桂圆很是意外,近前来:“毛公公你怎么在这里?”
毛德见着四公主过来也是意外,赶紧抢上前行了礼问安,这才回话说:“我是伺候我们殿下来的啊。”
“小哥来了?”
“不光我们殿下,还有两位太医院的大人,一位从大理寺暂调来帮忙的,还有,陆公子也来了。”
“他怎么也来了?”
这下刘琰更纳闷了。
桂圆暗悔自己出的主意不好。
太医院和大理寺的人怎么会搅和在一块儿?如果是查大皇子妃的死因,内宫监有的是人手,何必还要从宫外调人?从宫外调人也就罢了,或许人家就靠这个吃饭,有什么拿手绝活儿也说不定,但是陆公子怎么也会来呢?
“公主,四殿下他们怕是有要紧事,要不咱们先回……”
刘琰提着裙子就迈过了门坎。
桂圆还能说什么?赶紧跟上呗。
“小哥。”
刘敬差点儿让她这一嗓子吓一跳,站起身转头看见是她:“你怎么过来了?”
“那你怎么也过来了呢?”
刘敬哭笑不得:“我是有正经事要办,这么冷的天,你就别在这儿添乱了,快回去吧。”
“我不。”刘琰往里看了一眼,隔着层层书架,能看见不止一个人在锦秀阁这书堆里翻找:“你们这是找什么?”
刘敬直想叹气。
他是真心不想让妹妹知道这些事。
可是这丫头,听话的时候是真听话,犯起倔来也真拿她没治。
哄她是哄不走的,也没法儿硬赶她出去。
“找一册旧书,记着一个偏远地域的风物。”刘敬实在不想再往下说了,问她:“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没去宜兰殿?”
“去了,才回来。”
刘敬顿了一下又问:“纹儿和琪儿可还好?”
“琪儿能吃能睡的,纹儿到底要大一些,住在宫里不适应,刚才还问起爹娘。”刘琰没被刘敬哄过去,还是要追根究底:“小哥你们在这儿找什么书?”
刘敬躲不过去,只好说:“想查清楚眼下这件事情。大嫂……她这既非受伤,也不象中毒。大理寺的这位王点检说,这可能不是毒。他是老刑名了,家里四代人都是做这行当的,说曾经记得父亲从前说过一件案子,是讲偏远的边域有一种无名花草,人若误食了,从喉咙往下直至心肺都会肿胀血淤,严重的就会因为无法呼吸而身亡。但这花草单验是验不出毒性来的。”
刘琰轻声说:“那不就和她一样?”
“还不能断定是不是。毕竟那是一种不多见的东西……”
刘敬没说的是,偏僻乡野之地,缺衣少食的,误食野菜野果的情形不奇怪。但朱氏是堂堂的皇子妃,她每天锦衣玉食,吃的再精细富贵不过,她府中怎么会出现这种东西?
这说不通。
刘琰虽然对有毒的东西没多少了解,可是听小哥说起这种花草,这药性应该很剧烈,服下去要不了多久就得发作。
但朱氏一早进宫的时候是好好的,在宜兰殿里说话的时候那精神头儿可足着呢,一点儿不象中毒的样子。
只是去更衣之后,她就有不适了,然后出宫之后发作的更厉害,都没撑到府门口就断气了。
可她怎么也不可能在宜兰殿里中毒啊。
刘敬恰恰和她想到一起去了。
假如朱氏真是中毒,而非得了什么怪病,那她中毒的时间、地方就太费思量了。
曹皇后的宜兰殿里哪来的毒药?又怎么会有人在宜兰殿中对朱氏下手呢?宜兰殿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英罗是个再精细不过的人,宜兰殿里就算飞过一只蚊子她都得弄清楚是公是母。况且,在宫中下毒,牵涉太广,能有这个本事,何必去毒朱氏?那还不是想毒谁就毒了谁?
父皇之所以下令严查,就是因为这件事情太过蹊跷了。若不查清来龙去脉,只怕宫中会人人自危。
“那陆轶怎么也来了?”
这个没什么可瞒她的,刘敬痛痛快快的告诉她:“是王点检请他来帮忙的,他们二人原就相识,交情不浅。王点检说陆轶见识广博,也懂些刑名之道,拉了他来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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