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话,姜绾起身离去,没走几步,又返回来,在裴柯面前蹲下,取下柳腰间的锦囊,她拉过裴柯的大掌,放入他的掌心,“这里面是一些牛肉干,本来是我备着当零嘴的,眼下你先吃一点,补充些体力,还有这一竹筒的水。裴大哥,你在这儿等着我,我马上就回来。”
交代完这些,姜绾再次起身离去,出了洞口,小心的掩好洞口的藤蔓,又撒了几把沙土,遮掩着外面草丛上的点点血渍,这才放心下山。
随着姜绾的离去,山洞又再次昏暗下去,黑暗之中是一片静谧,安静的可以听见山洞深处滴答的水声,冰凉凉的洞里只他一人,恍若方才鲜活润秀的女郎是他臆想出来似的。
裴柯垂首,看着掌心的锦囊,这才有一丝实感。
他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哪怕受伤再怎么严重,也是他一个人挺过去,这次他已经做好丢了性命的准备,上天待他不薄,让他遇见了那个小姑娘。
估摸着担心他受伤虚弱无力,小姑娘贴心的将竹筒盖子打开,锦囊袋口也是开的,见此,裴柯清冽的面色露出浅浅的笑意,骨节分明的手指拿了一块牛肉干,放进嘴里,咸香的味道在唇中四溢,稍稍缓解了他身上的疼痛。
眸光又移到那竹筒处,这是小姑娘私用的东西,裴柯顿了顿,将竹筒盖子合上,又吃了几粒牛肉干,依靠着山壁闭目养神。
没过多久,洞口的藤蔓再次被打开,温热的日光照在裴柯的面上,他稍稍睁眼,迎着莹白的日光看过去,看到了姜绾玲珑纤细的身姿。
姜绾进来山洞中,对着身后的两个小厮道:“小心点,裴大哥受了伤。”
几个小厮将裴柯抬到担架上,毁去洞中留下的痕迹。
姜绾跟在他一旁,碰了碰他的眉头,细眉微蹙,有些担忧道:“ 裴大哥,你眉头好热,许是发烧了。”
裴柯不在意,墨眸看着姜绾,“不碍事,别担心。”
姜绾冲他浅浅一笑,应了一句嗯。
等到了庄子上,姜绾不欲惊动太多人,直接让这几个小厮将裴柯送到她的住处,又找来大夫为裴柯诊治。
姜绾嘱咐道:“王叔,此事烦请您别声张出去,还有你们几个,无论谁问起,都不能说出去。”
姜绾口中的“王叔”便是庄子上的管事,他点头道:“ 小姐放心,老奴知道,老奴也会管好手下的人,绝不会将此事声张出去。”
姜绾这才放心,她转身进了屋子,屋内传来淡淡的血腥味,又过一会儿,两鬓斑白的大夫走出来,“这位公子伤势颇重,半个月内最好不要有激烈的动作,饮食按照方子上的来,待会儿熬一剂药给这位公子服下,若是今夜出了汗,退了烧,便无碍了。”
激烈的动作?姜绾有些摸不着头脑,她点点头,“劳烦张大夫了,还请张大夫在庄子上待一夜,明日再看看情况,以防有什么不测。落水,领张大夫去客房休息。”
张大夫跟着落水出去,姜绾进到屋子内,裴柯此时已经沉睡过去,墨眸紧闭,哪怕在睡梦中,仍给人一种毫不踏实、紧绷的感觉,森秀的眉头微微皱着。
这样俊美的郎君,此刻虚弱又苍白,看上去像个小可怜,很容易便勾起姜绾的怜惜之心。
她不由得呢喃一句,克制住想要拂开他眉头的冲动,“不知裴大哥到底生活在什么样的环境中?”
她掀开锦被想要看一看裴柯的伤势,不料想,映入她眼眸的却是郎君劲瘦的腰腹和胸膛,除了伤势处缠着白色的绷带,其余地方不着寸缕。
估计是方才张大夫为裴柯医治时,除去了他的上衣。
姜娆两靥忽的染上绯红,她赶忙放下锦被,几步出了屋子,沁凉的秋风吹到她的面上,那股热意消散不少。
等落水送来药碗,姜绾再次进屋的时候,外面已经天黑了,裴柯听到动静,他睁开双眸,沉沉的脑子有些搞不清身处何处。
他环视一周,帐幔是女儿家喜欢的桃粉,锦被间还有股女子身上清香的气息,屋内明亮的烛光跳跃,他透过窗棂往外看去,外面黑黝黝的一片,浅淡的月辉透过窗缝钻进来。
他穿好床头放置的宽松衣衫,起身依靠床头,锐利的眸光循着动静看向姜绾,等看到她两颊上的小梨涡,他一下子松懈下来,周身的清冽尽数消散。
“裴大哥,你醒了,快来喝药吧,喝了药就好了。” 姜绾端着药碗,坐在床头,笑吟吟看着裴柯。
素白的柔荑拿着汤匙搅动,轻轻的吹散氤氲的热气,她隔着药碗感受了一下温热,这才递给裴柯,“ 凉热可口,裴大哥一口喝下去,就不苦了!”
裴柯看着姜绾倩丽的笑意,听着她柔柔的声音,适时传来几声啾啾鸟鸣,倏然间,周身的疲惫与虚弱仿佛尽数消散。
等喝完了汤药,姜绾又笑盈盈的看着裴柯,白皙的手心躺着一块松子糖,“ 裴大哥若是嫌苦的话,吃一颗松子糖就不苦啦。我小时候最怕喝药了,每次生病都不愿告诉爹娘,自己一个人硬是熬着。后来爹娘知道了,每次在我喝完药后,都会给我备好糖块和果脯,这样我就不怕吃药了。”
裴柯盯着她手心的糖块看了片刻,对他来说,并不怕汤药的苦涩。不过他什么也没说,拿过那颗松子糖,放进了嘴里。
“麻烦你了。” 甜甜的味道在嘴中扩散,喝了药,又养足了精神,裴柯苍白的面色好转一些,他看着姜绾道。
“ 裴大哥别见外,我已经告诉了管事的,不会将有关你的事情散布出去。再说这是侯府的庄子,想要伤你的那群人也不敢轻易闯上门。你别操心那么多,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告诉我,你啊,安心在庄子上住下养伤吧!”
听着姜绾柔柔的一番话,裴柯心里热热的,好似有股暖流流过,上一次被人这般关怀,还是在母亲没有故去的时候,自打他十岁那年,母亲因病辞世,从此以后,他再也没有感受到来自其他人的善意与温暖。
听说裴柯醒了,张大夫又来为他看诊一番,他抚着胡须,为他把脉,“ 流了那么多的血,伤口又那么深,不是小伤,一定要好好补回来。老夫见过不少伤患,像你这般刚强的可不多见,若是那等虚弱的,怕是早就熬不过去了。”
说到这儿,他停顿片刻,又接着道:“ 看你们两个年轻气盛的,老夫不得不多说一句,你这伤势实在是严重,一个月内不可有剧烈的运动。”
一直面无表情的裴柯,听到张大夫这番话,他忍不住轻咳一声,耳尖也忍不住泛了红,“张大夫,您误...”
话还没有说完,张大夫挥挥手打断他的话,“ 记好了啊,身子最重要,千万不可以有剧烈的动作。”
姜绾在一旁听的云里雾里,虽然不明白为何张夫子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这番话,但她还是接过话,“ 张夫子您放心吧,我会看顾好裴大哥的。”
张大夫这才点点头,拿着药箱出了屋子,姜绾送着他一道出去,“麻烦张大夫了。”
“ 见死扶伤,这是我的应该做的,老夫还要再叮嘱小娘子一句,你夫君这段时间内不可下床,你们小夫妻俩新婚燕尔,情难自控时可要控制住。”
“唰”的一下,姜绾两靥泛红如霞,还有些热意,她此刻才明白这位张大夫话中的意思,然她方才竟然还当着裴大哥的面信誓旦旦应下了。
羞羞羞,太羞耻了,真是太丢人了。
屋内的裴柯听力敏捷,他自是也听到了张夫子的一番话,平日总是喜行不怒于色的他,此刻苍白的面色也泛起了微红。
待姜绾在外面吹了一会儿冷风,感觉到面上的热意下去时,她才进了屋,水盈盈的眸子仍有些羞意。
她悄悄瞥了一眼裴柯,“裴大哥,这间房我偶时住过几次,你别嫌弃,被褥都是干净的。你在这儿好好休息。我就在隔壁居住,你若是有事的话,叫一声我便听到了。”
裴柯看着如醉酒海棠的姜绾,一时间竟有些移不过眼,他强迫自己移开眼神,女郎那姣好的眉眼却已清晰的留在他脑海中。
他们两人都很有默契的没有提起方才的乌龙。
他轻咳一声,“好。姜小姐因为裴某劳累一天,您快去歇息吧!”
月色如水,烛光摇曳,裴柯下午睡了一觉,此时他没有多少睡意,呼吸间都是女儿家身上的花香,和姜绾身上的气息很像。
这股清香非但没有随着时间消散,反而越来越让人难以忽视。
烛光照在他的面上,恍若给他笼上一层柔和光晕,他不经意间看到床头有几本书籍,便拿过一本翻了翻。
这是一本话本子,要放在平时,他很少看这样的书,今夜实在没有一丝睡意,便顺手翻开。
故事没有什么奇特的,无非就是落魄薄情寡义郎和富家痴情女的故事,然翻到某一页时,他唇角不禁扬起好看的弧度。
话本子旁边有几行批注,字体娟秀,“ 似陈之涧这样的负心郎,我若是那富家小姐,在看清楚他的真面目时,一定要打爆他的狗头,闹的他鸡犬不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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