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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仁已经不做官了,做起了逍遥自在的族学先生,学生们敬着他,族人们爱戴他,李氏再想打砸东西,也会有族里的老太太过来劝说。
总归这族里的人都是向着他的。
长子远在京城,近一年还出海去了,幼子离得倒是不远,就在隔壁的安广府,跟着大哥读书。
一长一幼,都有着落,自然也就用不着他操什么心,平日里只要写写信跟着兄弟俩联系一下就成了,剩下的时间全都是归他自个儿的。
教书、下棋、赏花、爬山,怎么自在怎么来,小日子过得别提有多惬意了。
这一日,也是在族学里头下够了棋才回来的,学生们都喜欢跟他下棋,觉得荣耀无比,他自个儿也是喜欢的,棋力要高出来一大截,单方面虐杀、哄着人玩的局面,那叫一个酣畅淋漓。
九月份,中秋节已经过去了,年节离的还远呢,这不前不后的,幼子居然回来了,还特意跑到半路上来接他,实在是让魏仁诧异的很。
“可是你大伯有什么事儿,让你回来告诉老夫?”魏仁捏着自己的山羊胡道。
做惯了先生,举手投足都是这个范儿。
魏达放在身侧的两只手不自在地握了握。
“大伯让我捎回来一份邸报,上面写了‘兄长被封为一等伯’的消息。”
兄长,一等伯。
魏达还能有哪个兄长,同父异母的长兄可是整个魏氏宗族最出息的那一个了,前段时间还收到了他出海回来的信。
这是被封赏了?
魏仁一时有些走神儿,手上的劲用大了,薅的胡子都疼。
一等伯,正一品的一等伯,怎么就跟做梦一样,可下巴上的疼也是真疼。
“邸报带在身上吗,快拿给我看看。”魏仁也顾不得自称老夫了,语气急切,颇有些失态。
“在娘手里呢,你回家再看吧,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的,不过是走几步路的功夫。”
魏达心里头五味杂陈,连跟父亲说话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语气好,只能什么语气都不带,干巴巴的直接说。
魏仁这会儿可顾不得听小儿子是什么语气了,几乎是拔腿就往家里跑,对于读书人来说,这是极为失礼的行为。
可现在已经顾不得这个了,脑子里只有一件事儿,其他的全都无暇顾及。
魏仁失态至此,李氏的表现可比他好太多了,除了一开始有些震惊之外,倒也没有过多的反应。
事实上,早几年前她就已经看明白了,魏家确实是这个庶子最有能耐,日后也是前途无量,她也算是做足了心理准备,就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不到三十岁就正一品了,可以世袭三代的爵位。
这几乎相当于是鱼跃龙门,把整个魏家都给改换门庭了。
她是魏时的嫡母,关系再不好,魏时也不可能拿她怎么样,不然根本就堵不住天下悠悠之口。
但是儿子呢,有一个一等伯的哥哥,在外人看来,肯定也是个有前途的,只怕是魏时眼睛里放不下她的儿子,不会帮衬她的儿子。
李家最显赫的时候都没能被封爵,魏时这个年纪,居然成伯爵了。
这个打击也对李氏来说不可谓不大,也正是因为太大了,这个消息来得太猝不及防了,反而让她的心态比较平稳,最起码比当初得知魏时三元及第的时候,心态要平稳的多。
魏仁跑着进来的时候,李氏已经把邸报放下了,很随意的放在桌子上,心里头一直都不想咽下的那口气,好像也没那么难以下咽。
她不后悔自己之前做的,也不想跑到魏时,还有白姨娘那个贱人跟前去受气。
可儿子不能就这么放弃,一个一等伯的兄长,能带来的东西是没办法想象的,不能就这么撒手。
这会儿她倒是感激那个多管闲事儿的大伯子了,把她儿子接过去教养,魏时可是跟大伯子的关系不错,这对于达哥儿来说,也是条路子。
让所有人都觉得蠢的李氏,也不乏有其精明的时候,最起码,在很多方面她活得都要比魏仁更明白。
已经安下心来做了好几年教书先生的魏仁,在反反复复的看过邸报之后,终于下了决心,去京城。
做教书先生的日子是挺安然自在的,可就在这么一个小山村里头,杀头猪都是稀罕事儿,李氏这些年又越发吝啬,什么都舍不得添置,膳食也不怎么样,往来的人,要么是目不识丁的农人,要么勉强能识字但连功名都考不到的人……
如此一想,魏家村缺点还真不少,最起码比起京城是这样,天子脚下要什么有什么,一杆子打下来就能砸中一个当官的,以往长子只是五六品的小官儿,他虽之前也想过去京城的事儿,可到底是没下这个决心。
现在就不同了,正一品的一等伯,在京城就应当是很有分量了,更何况既然能被皇上下旨封爵,那就说明长子的确是简在帝心之人。
想去京城的心可不只是蠢蠢欲动那么简单,而是直接就做了决定,反正他又不做官了,真要想做教书先生,他去长子那里教孙儿也是一样的。
人老了,想享受天伦之乐,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魏仁心里头也是想的明明白白,他要走,夫人自然不可能单独留在这魏家村,可要是把夫人也一同带过去,先不说长子会不会高兴,光是日后的相处也是个麻烦事儿。
夹在中间的滋味可不好受,而且跟以往不同,长子已成气候,不可能再去委屈长子,至于夫人,他还不想自找麻烦。
“达哥儿什么时候准备考科举?你兄长在你这么大年纪的时候,都已经是举人了,你也不要落后太多才行。”魏仁选择在嫡子身上做突破。
要是往前数上几年,他也不乐意搭理这熊孩子,被李氏教的不尊老幼,不过大哥教孩子还是有手段的,熊孩子也能教好,那长歪了的小树苗也能给掰直回来。
现如今的达哥儿,还算是恭敬有礼。
“已经在准备县试了,大伯让我参加明年的县试,也没几个月了。”
总是被拿着跟长兄相比,魏达并不是很高兴,而且小时候的影响是一直都在的,他知道长兄跟母亲关系不好,对他也没什么情分可言。
这样一个人,既是整个魏氏家族的骄傲,但又是他面前不可逾越的大山,想想就有些来气。
几十年的枕边人了,李氏对魏仁是又厌恶又了解,这会儿魏仁刚刚开了个头,她就知道这人想干嘛了。
“达哥儿自有大哥大嫂照料,我就不跟着过去了,老爷也别想着去京城投奔航海伯,你们父子之间的感情还不就是那回事儿,你真以为你去了京城,人家会把你当老太爷供起来,可别白日做梦了,族学里有那么多学生恭维你还不够吗,老老实实在这儿待着,我都没说要走,老爷您着什么急。”
李氏是为了自家儿子着想,现在这个局面对达哥儿来说才是最好的,日后魏时可能会看在大伯子的面子上,对达哥儿照拂一二。
为了这个,她可以不到安广府去照顾儿子,就在这小小的魏家村里守着,反正哪怕是族长太太来了,也照样要对她好言好语,去了安广府,还得在大嫂身边讨生活,那可就太憋屈了。
李氏是越说越痛快,语气都讥讽的很,这几年跟两个儿子写了不少信,魏仁还真当他是一个好父亲了,可笑至极。
魏仁脸都憋红了,这几年做惯了教书先生,遇到哪个人不是对他礼遇备至,哪里像李氏这般口吐恶言不说,还往痛往哪戳。
“无礼至极,李家好歹也是书香门第,怎么会教出你这样的女子,言语粗俗不堪,比不上乡野村妇呢。”
“那又如何,反正咱们现在也是住在乡野,不是天子脚下的京城,你还当你有多金贵。”
想要父凭子贵,那也得看她答应不答应。
多少年了,她生活中最大的乐趣就是看魏仁这副急的要跳脚的模样了,往日的情谊早就被磨得一干二净了,如今只剩下厌恶和痛恨。
枕边人狠起来,一般都是让人招架不住的,因为每一个痛点都能够踩的很准,然后刀枪棍棒全都使上去,一点余地也不留。
当着魏达的面儿,这几年脸皮已经被恭维薄了的魏仁,现如今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面对这样恶语相向的父母,魏达居然有些不习惯了,这几年他很少回来,但是每次回来,这老两口彼此之间还算是和气,让他都差点忘了,这两个人的关系也曾经恶劣到了何种程度。
默不出声的一个人走开,把‘战场’留给这老两口,魏达这次回来其实还有一个消息要告诉父母,不过现在就不先说了,说了以后,恐怕也就吵不起来了,都憋了好几年了,也该让母亲发泄发泄了。
人都是在变化的,李氏也是如此,别看她现在言语比之前还要刻薄,但是行动上可就温柔多了,最起码不再打砸东西。
因为魏仁名下的产业能抠的都已经抠出来了,府里头哪样东西碎了坏了,要添置只能是从她这边出银钱。
怕是谁都没有想到,让所有人都觉得蠢的李氏,能压制魏仁到这种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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