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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妻 (阮阮阮烟罗)


  沈湛见妻子身披斗篷,似是要出门,问道:“这是要往哪里去?”
  温蘅如实道:“我有事找哥哥。”
  沈湛抓着木匣的手,微紧了紧,他走近前,将妻子身上的斗篷拢紧了些,“天冷得很,你病刚好,还是在家里多歇息吧,有什么事,让下人去一趟就好了。”
  温蘅看沈湛面色不太好,说话的声音也有些沙,握住他的手,亦是触感冰凉,担心问道:“明郎,你哪里不舒服吗?”
  她心系夫君,也就暂不去青莲巷了,一边牵着沈湛的手回海棠春坞,一边吩咐侍女快去煮碗热热的姜茶送来,并将室内炭盆快些燃上。
  沈湛人坐在坞内桌边,顺手将手中木匣搁放在桌上,温蘅见了问道:“这是什么?”
  沈湛不语,温蘅看了他一眼,自己将匣盖打开,连里头盛放着一只双面皆绣着金丝牡丹的湘罗香囊,虽然做工极其精美,但有使用过的痕迹,不是簇新物事。
  温蘅好奇地看向沈湛,沈湛见妻子这样看他,静了静道:“……女人送的。”


第72章 呆症(三更)
  温蘅轻嗤一笑,再看沈湛那认真到近乎凝重的表情,唇际笑意更浓,慢慢扶桌坐下。
  沈湛怔望着她道:“……你不问问我,是哪个女人送的吗?”
  温蘅如他所愿,手托着腮,含笑问道:“是哪个女人送的?”
  沈湛见妻子毫不在意的样子,心像是被人攥在手里捏住,憋闷地难受,是因为不在乎,所以毫不在意吗……
  侍女春纤端新煮的姜茶呈上,温蘅将姜茶碗塞到沈湛手中,“来,暖暖手。”
  她看沈湛人怔怔的,捧接过姜茶碗,就心不在焉地低头要饮,忙拦道:“烫!等等再喝……”
  沈湛被这一声唤惊回神,看妻子关切地望着他问:“怎么了你?魂不守舍的……”
  “……没什么……”沈湛低声说了这一句,还是忍不住看向妻子问道,“……你……你不吃味吗?”
  温蘅见他是因为这个而魂不守舍,含笑摇了摇头。
  沈湛问:“……为什么?”
  ……明郎在外怎会有风月之事,怎会对不住她……是她,对不住他……
  唇际的笑意渐渐淡去,温蘅握住沈湛的手,轻轻地说了两个字:“信你。”
  只这两个字,却像是有千斤重,沈湛心中一颤,像是无法面对妻子温柔的眸光,低下头去。
  他望着碗中散冒着热汽的姜汤,冰冷的心,也似被这些薰腾的热汽包围捂着,冷热交加,沈湛捧着姜茶碗的手略动了动,低道:“……我……我今日听到一桩奇事,是永州那边的一件案子,一户人家的亲姐弟,竟违背世俗伦常,有了男女之情,明为姐弟,暗似夫妻……”
  温蘅闻言微蹙眉头,“人伦纲常,怎可违背……”
  沈湛的目光,静静地落在妻子面上,“……也许是情难自禁……”
  温蘅摇头,“纵是心中有情,也该抑制,今世既为亲人,便是无缘,万不可越雷池一步,礼仪纲常,是人伦大道,如果不加克制,任性逾越,人与畜牲何异?!”
  沈湛见妻子神情认真,字字像是出自肺腑,半分也不假,又想她方才那真挚的一声“信你”,心乱如麻,半晌也理不出个头绪。
  温蘅看他刚才急着要喝烫嘴的姜汤,这会儿热汽渐散,却又迟迟不喝了,笑催道:“快把姜汤喝了吧,去去寒气,再不喝,就快凉了。”
  沈湛低头喝了两口姜汤,搅得心里头辣辣的,忍不住问道:“……你方才说有事找慕安兄,是什么事?”
  温蘅听了沈湛这问,淡淡的忧愁又如轻烟拢面,“已经快两个月了,父亲一直没有给我回信,我担心父亲会不会是身体不适,想去哥哥那里问问他收到信没有……”
  沈湛闻言想了片刻道:“我直接派人去青州琴川一趟吧,让人亲眼看看他老人家的身体,纵是岳父有回信来,或为让子女宽心,不会实言,还是派人去亲眼看看为好。”
  依温蘅之心,自是恨不得亲自回青州琴川城,看望侍奉父亲,可她知道,她离不开这天子脚下……
  温蘅强压下心中的阴霾,点了点头,“谢谢你,明郎。”
  沈湛默了默道:“说什么谢呢,我们……是夫妻啊……”
  温蘅浅浅一笑,没再多说,只是催促沈湛快将姜汤喝完,她托腮在旁看着,眸光无意间掠过匣中那只牡丹香囊,忽地想起,有一个人,是极爱牡丹的。
  温蘅悄看向沈湛双膝处,见膝处袍布,隐隐有些发灰,像是曾久跪过,心中已猜知他今日去了哪里。
  ……从前,她以为她与明郎是天赐良缘,以为只要他们相爱,便万事皆足,岂知人世多艰,有歹毒严烈、手段阴狠的公主婆母,也有人面兽心、不仁不义的君王兄弟……
  ……她可以一世不见华阳大长公主,可明郎不能,那是他的生母,十月怀胎,生养之恩不可不报,她与华阳大长公主水火不容,明郎就将一直夹在她们中间,左右为难……
  ……她不愿与那万人之上的君主有任何纠葛,可皇权如天,她一忍再忍,只盼他早些烦腻,断了此事,可恨君王一再纠缠不休,就算她拿“明郎已起疑心”来逼他,也不肯放手……
  沈湛心乱如麻,温蘅心中亦有千愁万绪,“和离”二字,自明郎摔马昏迷后,她再没有提,原想忍等圣上腻味后,就此将这污脏之事彻底压下,与明郎粉饰太平度日,可惊鸿楼那日,圣上的态度叫她绝望,如若圣上仍要继续纠缠不清,是否要再向明郎提出和离,她怎能一世如此欺瞒明郎……这样的事,又怎么瞒得住一世……长痛不如短痛,下定决心与明郎断了这名分,无论他如何恳求,是不是对他更好……
  温蘅垂下眼帘,以掩饰眸中的暗色,她似是百无聊赖地拨着腕处的玉镯玩,心中却想着建章宫里,那位病中的帝王。
  就此一病不起才好,她才可清静度日,抑或高烧不退、烧昏脑袋,将她彻彻底底地忘记,如此,人世再无牵扯,才是解脱。
  这一次,她的“诅咒”没有应验,圣上的病,一日日地好起来了,不出三四日,就回到了朝堂之上,稳定臣民之心。
  温蘅担心圣上再来纠缠,但六七日过去,碧筠都没和她说什么幽篁山庄,如此算来,她已近二十天,都没有被逼着与那人相见,这是这四五个月里,清静时间,最长的一次。
  温蘅心想,也许那日在惊鸿楼,圣上虽说什么“终有一日会欢喜”,但她的话,其实还是到了圣上的心里,也许圣上决定罢手了,至少,他在犹豫……
  如此思量,温蘅终日低沉的心绪,终于略轻快了些,且将圣上抛到脑后,现下她心中最为关心担忧的,就是父亲大人的身体。
  这日雪霁初晴,温蘅去京郊翠山大佛寺礼佛,在大雄宝殿拈香叩拜,为父亲的身体祈福完毕后,被僧人引至禅房用茶。
  温蘅随那僧人步入禅房之中,却见禅房茶桌旁背坐着一年轻男子,轻尘飞舞的透窗日光中,身影熟悉之极。
  温蘅一惊要走,然那僧人已经快步退下,碧筠也已拉着春纤垂首出去,“吱呀”一声,阖上了房门。
  温蘅暗暗攥手成拳,忍耐着心中的惊怒之火,看着那人起身转看过来,也不屈膝行礼,只是压着嗓音冷冷道:“臣妇那日说的还不够清楚吗?!陛下是要等着明郎来‘抓奸’,才肯罢手吗?!!”
  皇帝望着她眸中明显的戒备与愤怒,沉默片刻,轻道:“朕有事要告诉夫人”,微顿了顿,“是你父亲的事……”
  如火燃烧的满腔愤怒,立被惊惶冲没,“……父亲……”温蘅一怔惊问,“……臣妇父亲怎么了?”
  皇帝边将手探入袖内,边提步上前,却见她下意识后退了半步,登时足僵在原地,微抿了抿唇,慢将袖中一道奏折取递与她,“……这是青州刺史递送至吏部的人事折子,你看看。”
  温蘅朝皇帝看了一眼,因心系父亲,也顾不上保持距离,上前接过奏折,忙打开看去。
  皇帝无声静望着身前的女子,望着在心底描摹了无数遍的清致眉眼,连日来的相思之苦,终可暂解。
  ……想见她,每一天都想见她,可是不能……在知道“明郎已起疑心”后,在听母亲说“半点可能也没有”后,明明知道他和她的缘分,该彻底断了,可就是控制不住地想她,相思一寸千万缕,他困在了这张日渐收紧的情网里,出不去了……
  ……他忍耐着,压抑着,在看到吏部递呈的这道折子后,心中第一反应竟是,终于有理由可以见她了,光明正大的……
  ……可他心里同时也很清楚,哪里是什么光明正大呢,他只是终于找到了相见的借口,他终于见到了她,也并不满足静静相望,他想要抱她入怀,他想要告诉她,他有多想她,明郎离不了她,他也像中了蛊般,离不了了……
  皇帝负在身后的手,暗暗攥紧,心忧父亲的温蘅,丝毫不觉,她见奏折中只提说父亲病了,无法胜任经学博士一职,却没说是什么病,急切抬眸看向皇帝,“刺史大人只说父亲病了,到底是什么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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