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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妻 (阮阮阮烟罗)


  “不!!”
  沈湛被这突然的“和离”,惊震地几近崩溃,他急步上前,紧紧抓握住妻子的手,“那我们离开京城,回青州好不好?我去求陛下,求陛下再让我外放青州,我们一起回青州琴川,就像以前一样……”
  “回不去了……”温蘅望着双眸通红的沈湛,亦是心如刀割,“……我们回不去以前了……”
  她要抽出自己的手,沈湛怎么肯放,他如溺水之人攀附着最后的浮木,紧紧地抱着她哀求,嗓音沙哑,“阿蘅,你不要这样对我,你这是在要我的命,我不能没有你,你是我的妻子,没有你的日子,我根本不知道要怎么活下去……”
  温蘅挣不开沈湛的怀抱,咬牙闭上双眼,一字字沉声道:“我心意已定,我不要做你的妻子了。”
  一整夜,无论沈湛如何恳求,妻子始终心意如铁,天色初明时,她将一封早已写好的和离书,放在了他的面前,轻声道:“明郎,放了我,也就是放了你自己,我不是一个好女子,我无法再心安理得地与你做夫妻,一别两宽,就当我们的缘分断了吧……”
  沈湛望着和离书上熟悉的笔迹,心如刀绞,“……不……不……”
  他连连后退,夺门而出,仿佛离开此地,就是离开了这场可怕的噩梦,离去的衣风,带得那张轻薄的和离书,落入了冰化成水的瓷瓮中,墨迹洇湿一片,再看不出本来面目。
  侍鬟仆从只知小姐房内的灯亮了一夜,并不知内情,放不下心的温羡,也一直没有回房歇息,人在附近,见明郎突然奔走离开,打帘进去,见妹妹人站在瓷瓮前,望着里头一张为水洇湿的墨色纸张,一动不动。
  温羡觑着妹妹神色,轻问:“阿蘅,出什么事了吗?”
  妹妹轻轻摇了摇头,又无声站了许久,一滴泪溅入水中,激起层层涟漪。
  天色初明,街道无人,沈湛在长街上一路纵马狂奔,也不知要往哪里去,哒哒的马蹄声,一声声沉沉地砸在他的心里,一颗心宛如溺在水里,快要喘不过气来。
  他也不知这般纵马多久,朝阳初升,人声渐起时,沈湛勒马停在街头,阳光披拂在他身上,他望着来来往往的行人,恍恍惚惚觉得这就是平常的清晨,他离家去上朝,去官署办公,然后一天下来,回家见她,她听到仆从的请安声,即迫不及待地从房中奔出迎他,他也快步走上前去,夫妻二人手挽着手往屋内走,她问他处理公务累不累,他问她在家里做了什么,笑语不断,如同从前每一个寻常而幸福的日子。
  圣上仍在紫宸宫,尚未归京,平日没有大朝会,只会单独召见要臣,沈湛骑马去了皇城工部,如常处理要事,就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心里头什么也没有想,如此半日过去,有旨意至,道陛下宣召武安侯往紫宸宫击鞠场。
  圣上好击鞠,闲时常召宗室子弟、亲近臣子等比赛玩乐,年少时即是如此,沈湛闻召前往京郊紫宸宫,圣上令他做了另一队的首领,笑对他道:“你一走就快三个月,朕也有许久没和你切磋了,拿出真本事来,不许偷懒让着朕,若赢了朕赐宴,若输了,朕就去你家讨顿饭吃。”
  沈湛领旨,换穿衣服后,仍以“紫夜”为骑。
  比赛开始,两队马蹄疾奔,烟尘滚滚,随着时间流逝,比分持平不下,“紫夜”乃不世良驹,跑速胜过其他赛马,沈湛持击仗在前策马,两边风声猎猎,恍惚间似是驰骋在青州琴川的春光中,他飞快纵马,向那个朝思暮想的清影追去,却怎么也追不上,只有一个熟悉的声音,不断在他耳边回响……
  ……明郎,我要与你和离……
  沈湛奋力击杖,将球打飞的一瞬,回身看去,刺目的日光耀花人眼,满场的惊呼声中,他重重摔下了飞驰的快马,沉闷的痛感,从心底遍袭全身,意识渐沉,所有声音,都已离他很远很远。


第45章 昏迷
  暮阳西斜,透过菱花窗,在青砖地上垂洒下道道光束,几乎一日滴水未进的温蘅,望着残阳暮色,慢慢起身,走至书案前,铺纸磨墨。
  明郎应快回来了,从前他回来,她笑脸相迎,今日他回来,她却要,再给他一张和离书。
  执着墨锭的手,一圈又一圈地研磨着,仿佛那磨的不是砚台,而是她的心,磨挤出的浓稠漆黑的墨汁,是她的心头血,心血有时尽,等到心字成灰,她是不是也会从此活得宛如行尸走肉,心中再无情爱二字。
  温蘅缓缓罢了手,取了笔架上的竹管紫毫笔,挽袖移向宣纸,手臂僵停半空许久,终要落下时,侍女春纤忽然急跑了进来,“小姐,宫里来人说,侯爷出事了,车马正在府外等着,要接您入宫去!!”
  紫毫笔端凝聚的墨汁猝然滴下,宛如一滴墨色泪水,洇湿了雪白的宣纸,狼藉一片。
  武安侯沈湛今日午后受召入宫击鞠,在赛事最为激烈时,不慎摔下疾奔的骏马,落地昏迷。
  圣上惊急万分,直接命人将武安侯抬送至承明殿西偏殿医治,太医院顶尖的太医,皆被传至西偏殿,为武安侯医治,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容华公主、华阳大长公主等,皆闻讯赶来,然而一直到天色渐黑,武安侯始终昏迷不醒。
  殿内诸人忧心如焚,几名太医聚首一处,商议诊治办法,皇帝见母后已在此忧心忡忡地侯等了一个多时辰,担心母后因忧心引发旧疾、身子吃不消,开口宽慰道:“明郎不会有事的,母后您别太担心了”,又对一旁的妹妹道,“快扶母后回永寿殿休息用膳。”
  容华公主哪里肯走,她已为昏迷不醒的明郎表哥,将眼睛都哭红了,皇后亦已红了眼眶,只华阳大长公主仍只冷沉着一张脸,静看着榻上的儿子不语。
  烛火摇曳,偌大的殿内,正只闻太医茕茕私语之声,外头忽有内监尖细嗓音响起:“楚国夫人到……”
  是皇帝派人将她接来,他回头看去,见她忧惶急走入殿,一眼就看到榻上昏迷不醒的人,双眸红得像是要当场落下泪来,恨不能急扑过去,但因尊卑有别,还要先强抑下满心忧惶,垂眼屈膝,先向殿内众人行礼。
  皇帝摆手命她起身,“不必多礼……快去看看吧……”
  她也不抬头看他一眼,直接掠走至榻前,也不顾华阳大长公主暗厉的目光,一颗心全放在榻上昏迷不醒的年轻男子身上,紧握住他的手,一边柔声轻唤“明郎”,一边眼泪簌簌顺颊流下,宛如断线珍珠,落在明郎面上。
  明郎始终昏沉不醒,无论太医如何施针喂药,也不见丝毫苏醒迹象。
  皇帝的一颗心,也像是在油锅里熬煎,暗悔自己无事喊他来击鞠做甚?!喊就喊了,非要他全力以赴做甚?!击鞠本就是项有一定风险的运动,从前是军中的游戏,从飞驰的马上摔滚下来不是玩的,明郎骑乘的那匹马,又跑得那样快!!他送他这样一匹快马做甚?!!!
  如果明郎真的就此昏迷不醒,如果明郎真因此离开人世……皇帝越想越是忧惧,却还不能表现出来,母后、皇后、容华等,个个都担心不已,若他都慌了,她们更是要忧急疯了。
  皇帝劝不走她们,于是吩咐传膳至西偏殿,劝母后等人多少用一些,而后见她仍守在榻边,紧握着明郎的手一动不动,假作随意开口唤道:“夫人也来用一些吧……”
  她恍若未闻,仍是动也不动,皇帝也不能再喊一声,如此就显得太过关心她,更加不能在众目睽睽下,走近前去劝她,甚至亲手喂她吃些食物。
  好在虽然她那婆母对她不闻不问,但皇后走上前去劝她道:“弟妹,吃些东西吧,别把自己身子熬坏了,明郎……明郎他不会有事的……”
  但她还是摇了摇头,不进水米,就这样凝望着昏迷的明郎,一直守在榻边。
  明郎也一直没有醒来,到后半夜时,皇帝终于将倦怠不堪的母后劝走,正在劝妹妹嘉仪也离开歇息时,忽听殿内侍女一声轻呼,原是一直守坐在榻边的她,忽然身子一软,无力地晕了过去。
  皇帝向她急走半步,即又生生逼停在那里,不能向前,眼看着皇后、宫女等,七手八脚地将她扶起,藏于袖中的手,因担心暗暗握紧,脸上却是面无表情,看着太医为她把脉,道她太久未进水米,身虚体乏,加之因武安侯昏迷一事,心神忧惧,故而晕了过去。
  他那姑母——华阳大长公主闻言面露不耐,冷道:“那就将她送出宫去,在这什么忙也帮不上,又是哭哭啼啼,又是晕倒添乱,让人心烦!!”
  皇后也未说什么辩驳自己的母亲,只低声吩咐随楚国夫人而来的两名侍女,“将楚国夫人送到椒房殿去……”
  皇帝闻言道:“让楚国夫人歇在东偏殿吧”,又语意平常地补了一句,“他们夫妻情深,楚国夫人人一醒,定是立即要来寻明郎的,若明郎醒了,怕是也想立刻见她,让楚国夫人去你椒房殿,来回也麻烦。”
  皇后闻之有理,命那两名侍女将楚国夫人扶送至承明殿东偏殿,人跟走在后,一名太医也遵命跟了过去。
  皇帝人在这里,一时望着榻上昏迷不醒的明郎,一时再想想晕倒不醒的她,心事沉重,负手在殿内来回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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