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妻 (阮阮阮烟罗)
- 类型:古代言情
- 作者:阮阮阮烟罗
- 入库:04.11
……要是他有自己的亲生孩子……
第一次带阿蘅去明华街沈宅时,初知阿蘅有孕在身时,那些对未来儿女的美好畅想,又一次在沈湛心头浮起,他望着马背上笑着看他的男孩儿,与阿蘅的一次次畅想笑语,又回荡在他耳边……
……若是男孩儿,我就亲自教他读书习武、骑马射箭……
透洒山林的温暖日光中,沈湛翻身上马,一手执缰搂拥着元晗,一手拿起马畔挂悬着的长弓笑道:“会的,要是有自己的亲生孩子,叔叔还会教他射箭。”
长弓轻拍马腹,“紫夜”会意扬蹄,向着更为茂深的山林奔去,孩子清脆的快乐笑声,似一串串银铃,洒落在山林之间,直至天色近暮时,鸟雀归林,人声方消,碧野山林披拢着淡金的暮色,御殿上的琉璃瓦,亦在薄暮夕阳下,耀闪着炫目的光芒,如是粼粼波光。
波光之下,轻柔的歌声,似博山炉逸出的清淡香气,袅然缥徊在御殿之中。
“青蒲衔紫茸,长叶复从风,与君同舟去,拔蒲五湖中,朝发桂兰渚,昼息桑榆下,与君同拔蒲,竟日不成把……”
乖乖坐在窗下的伽罗,眼也不眨地望听着母妃温柔清唱,正觉自己也似坐在一条小舟上,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悠悠漾漾地轻晃时,忽有一迭声的男孩清唤,打断了她美好的畅想。
“母妃!母妃!!”
温蘅止了歌声,透窗看去,见是晗儿回来了,抱着满怀的鲜花,边高声呼唤,边向殿门跑来。
“哥哥回来了呢~”
温蘅说着轻握住伽罗的小手,带她出门去迎哥哥,刚走出殿门,就见匆匆爬阶的晗儿,一个脚滑,就往后跌。
赶扶不及的温蘅,惊得瞬间几乎心跳停止时,幸见晗儿身后不远的沈湛,大步上前,及时接抱住了他。
温蘅暗松了一口气,牵着伽罗急步上前,站稳的元晗,也毫不后怕,仍是匆匆地跑到了丹墀上,将满怀姹紫嫣红的鲜花,送与温蘅道:“母妃,这些花都是晗儿为您摘的!”
温蘅原要轻斥元晗,让他走路慢些小心些,可见晗儿小脸盛满笑意,额头上还布满细汗,想是为了及时献花给她,才跑得这么快,一时也说不出斥责他的话了,只是抽出袖帕,边蹲下帮他擦汗,边轻轻道:“走路小心一些呀。”
“没事的,晗儿知道沈叔叔在后面,不会摔着的!”
温蘅抬眸看向晗儿身后的沈湛,心神微恍,又听晗儿问道:“母妃,您喜欢这些花吗?”
温蘅垂下目光,轻嗅着花香道:“母妃很喜欢。”
元晗闻言自是高兴,高兴之余,又端正了神色,认认真真而又难掩歉疚道:“之前母妃说怀着晗儿的时候,一直很期待晗儿出世,晗儿在母妃腹中时,定也是这样想的,因为太期待了,所以才会想着早早地出世,早些和母妃相见,不是故意想让母妃危险难受的,晗儿心里希望母妃永远平平安安、高高兴兴的……”
“我知道”,温蘅温柔轻抚着晗儿的鬓发道,“我知道晗儿是因为太想见母妃了,所以才会早些出来,母妃很高兴晗儿早些出来和母妃相见,真的很高兴。”
元晗原从父皇口中知道他早产出世的事后,心底就一直潜埋着深深的歉疚,直至此刻听母妃这样说,方消解了些许,“晗儿也很高兴,晗儿一定是上辈子做了数不清的好事,所以这辈子才有幸成为母妃的孩子”,像平常一样、如个笑口常开的“乐天派”、笑着说出肺腑之言的元晗,笑着笑着眼睛又不自觉有点湿,怕被母妃看见,索性扑进了母妃的怀里。
温蘅轻亲了亲晗儿的脸颊,站起身来,看向沈湛道:“我听说,是明日动身?”
沈湛道:“是。”
暮色斜阳,对面相望的咫尺之距,曾隔着数不尽的旧日时光,如今,那些旧日时光,又已被新的旧日掩埋,光阴荏苒,能说出口的,应说出口的,真正的心声,皆唯有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珍重。”
“珍重。”
第213章 辞行
将走之前,沈湛带着适安向母亲辞行,不出意外,所面对的,只是母亲冷冰冰的背影,咫尺之距,却似有天涯之隔,在这暖意盎然的暮春之末,母亲仍似一道万年不化的寒冰,不肯将对他的严冷恨意,融化哪怕半分。
默等许久的沈湛,仍不能等到母亲回身,遂在准备离府前,低对适安道:“拜别你祖母吧。”
遵听父意的沈适安,正欲躬身拜别,就听背着身的华阳大长公主,冷冷笑了一声,“这不是我的孙儿,我的孙儿,身上该流着我们元氏的血液!”
沈适安将躬的身子僵住,看华阳大长公主面色严冷地转过身来,眸如冰刃地逼视着他的养父,嗓音讥寒,“你拼着要让武安侯府绝后,都不肯再娶妻生子,不肯放下那个贱人,我元宣华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有骨气的儿子?!背叛母亲,害死姐姐,数典忘祖,一副软膝盖,天天朝你最该杀的两个贱人下跪,也跟着变成了一副贱骨头!!”
沈适安虽还年幼,但能大抵听出华阳大长公主口中的“贱人”是在指谁,他边忐忑地听着华阳大长公主毫不留情地对父亲进行责骂嘲讽,边悄看身旁父亲神色,见父亲在如此激烈的辱骂声中,始终平静如常,默等华阳大长公主斥骂完后,缓步走上前去,平平静静地问道:“母亲就这般恨儿子吗?”
华阳大长公主终日为疯病折磨,清醒的时候并不多,方才那番激烈的痛骂,颇为消耗她的心力,她一时也无力气再骂,只是用冰冷的眸光,剜视着她的亲生儿子,昭示着她心底的恨火,至今熊熊不休。
“……真就……永无释恨的一天吗?”沈湛凝视着母亲满头的白发,低哑的嗓音,轻如烟尘,“……哪怕……到儿子死的那一天?”
华阳大长公主有片刻的沉默无声,但很快,冷看亲生儿子的眼神,依然如视仇人,声音亦是恶狠狠地咬牙切齿,“早知你是副叛母异心的软骨头,宁不如当初刚生下你时,就直接掐死!!”
不远处的沈适安,听得心头一寒,但看父亲沈湛,依然是无甚表情,只是边从袖中取出一只香囊,边淡声对华阳大长公主道:“儿子此去燕州,大抵五六载方回,府内诸事,儿子都已打点好,衣食等物,绝不会短缺了母亲,那些治疗疯病的药,也请母亲不要再随意摔砸,尽量喝下,不然会如大夫所说,疯病愈重,渐无清醒时候,也将认不出身边任何人,母亲既深恨儿子、至死不休,那还是保持清醒、不要忘了儿子的好。”
轻将手中香囊,放在华阳大长公主身边的沈湛,临别前深望了母亲最后一眼,轻轻道:“儿子去了。”
短短四个字,却叫华阳大长公主的身体,不易察觉地轻轻一震,但纵是如此,她仍是僵着身子,不肯回头看离去的沈湛一眼,直至越来越远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她耳边,僵如石雕、孤坐良久的华阳大长公主,方抬起如有千钧重的干枯双手,慢慢拿起了手边那只香囊。
……香囊上金线勾绣的华贵牡丹,她很熟悉,几年之前,明郎携那贱人搬出武安侯府,怒极的她,不认明郎这个儿子,不许他踏进武安侯府的大门,明郎跪在门外,命府内仆从将这香囊转交与她,她一见这香囊,即忆起了与之有关的旧事,心中虽微有触动,但随即就被汹涌的怒火淹没,命人将这香囊退还给了明郎……
疯癫的时候,她迷失在混乱的旧事里,而清醒的时候,这些剜她肺腑的旧事,亦一刻不停地往她心中钻,华阳大长公主望着手中的牡丹香囊,记忆又似被这些勾缠不断的金线,牵回到了明郎小时候。
小时候的明郎,活泼顽皮,一次因不肯好好认字读书、只知贪玩,触怒了他的父亲,被罚关入祠堂反省,她怕明郎饿伤身子,在他被关进之前,悄悄给他塞了这只牡丹香囊,香囊里放有香雪糖,被关入祠堂的明郎,靠吃这包糖,度过了饥肠辘辘的夜晚,在第二天被放出后,母子之间独处时,仰着小脸,笑朝她道:“以后儿子也给母亲塞糖!”
又一次被旧事侵袭的华阳大长公主,慢慢扯开香囊系带,将香囊向掌心倒去,一颗颗雪白无暇的香雪糖,滚落在她的手心,就如当年一般,昔日母子之间的笑语,也一句句地在她心头响起。
……年幼的明郎,扑入她的怀中,笑嘻嘻地仰着小脸道:“以后儿子也给母亲塞糖!”
……她笑点了下他的额头,“谁人敢把你母亲关起来?!要你塞什么糖?!”
……明郎想了想道:“那儿子卧冰求鲤、彩衣娱亲……”
……她笑看明郎一个词、一个词地往外蹦,也是难为他这不爱念书的小脑袋了,笑着抱住明郎道:“好了好了,知道你有这份孝心就够了。”
……依偎在她怀中的明郎,认真点头,“儿子长大一定好好孝顺母亲。”
年幼的男孩,面容虽仍稚嫩,但眸光却极认真,如是许下了一生一世的承诺,那样地郑重坚定,一字字,深深地刻在了她的心里,在以后明郎回回忤逆她时,化作一柄柄利刃,在她心底来回划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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