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妻 (阮阮阮烟罗)
- 类型:古代言情
- 作者:阮阮阮烟罗
- 入库:04.11
沈适安双手接过玉佩,跪地叩谢圣恩,元晗急急地将他牵扶起身,央求皇帝道:“父皇,让沈哥哥多多进宫、陪我读书习武好不好?”
“当然好”,皇帝笑抚着晗儿的软发道,“以后,就让适安来做你的太子伴读,天天陪着你,高不高兴?”
元晗还没高兴地跳起来呢,就听沈叔叔道:“微臣此次入宫,既为觐见太后娘娘,也另有要事,求请陛下。”
皇帝问:“何事?”
沈湛声平无波道:“微臣求请携子适安,赴燕州常驻戍边。”
皇帝闻言愣住,僵着身体沉默片刻道:“边漠平定,又有陆将军常年镇守,不必再有大将奔赴戍边,你还是和孩子留在京中吧。”
沈湛道:“陆将军常年戍边,人近年迈,当早些另有新将接替戍守御敌之务,微臣此去,除为忠君卫国,也另有私心,想趁早历练适安这孩子,好教他能早些担起武安世子之责,早些担起忠君报国之任,请陛下恩准。”
桩桩理由,都明白合理得很,可皇帝却迟迟点不了这个头,他正沉默着,身边的晗儿,也终于听明白过来,不敢相信地仰脸望着沈湛问道:“沈叔叔,你是要走了吗?”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晗儿着急地拉住他的手道:“沈叔叔,你不要走好吗?晗儿不仅想听您讲打仗的事,还想跟您学骑马射箭,我父皇说,您骑马射箭可好了,不要走,留下来教晗儿好吗?还有沈哥哥也不要走,一起留下来,陪晗儿读书习武好不好?”说着又边紧拉着沈湛的手,边侧身央求皇帝,“父皇,您让沈叔叔和沈哥哥不要走好不好?”
灼灼桃林中,沈湛沉默不语,皇帝亦沉默不语,一片岑寂中正只听得元晗的声声恳求时,忽有一只纤白的小手,从旁伸来,抓住沈适安的手,就拉着他往一边走。
沈适安原突然被人抓住手,下意识要甩开,可抬眸见那人是两岁余的永昭公主,也不敢甩,被她抓拉着走了几步,不知该如何是好时,见圣上牵住了永昭公主另一只手,不解地和声问道:“伽罗,做什么呀?”
永昭公主话还说不利索,可心思却敞亮得很,磕磕绊绊地诚实表达着自己内心的想法道:“把沈哥哥……带回去……关起来……沈叔叔……就……不走了……”
皇帝知道他这小女儿虽然看起来娇柔可爱,但内里性子着实有点虎,第一次见着打雷闪电时,就好奇地要他抱她站在窗边瞧,看着闪电一闪一闪,好奇的大眼睛也跟着溜溜地转,在听到突然的雷声时,会往他怀里钻,但也并不哭嚎,等雷声一停,就又开始好奇地盯着窗外看,并不畏惧,平日里对殿里那几只成日窜来窜去的花猫,也是半点不怕,第一次见到猫时,就敢直接摁着猫身上手薅,他见到时吓个半死,生怕猫动手挠伤了她,可那些对他横眉冷对的花猫,在女儿怀里,却温顺得不得了,任她亲啊摸啊,半点不动弹,真像是家猫遇着了山大王。
但,纵是知道小女儿性子有点虎,皇帝也没想到她会有如此“惊世之论”,一时愣住,不知该说什么好时,见温蘅走上前来,揽抱住伽罗,柔声对她道:“伽罗,把手放开……”
平日里只会在母亲面前露出娇羞一面的伽罗,也最是听母亲的话了,她闻言乖乖地松开了男孩的手,但又不解地问道:“抓住关起来……就不走了……父皇和哥哥……不想沈叔叔走 ……母妃……想吗?”
年长两岁的沈适安,与宫中被尊贵呵护的皇子公主不同,早听说过他养父与圣上、贵妃娘娘之间的纠葛,闻言愈发垂眼静声,偌大桃林,一时无人言语,只听得轻风拂掠花枝,安静得仿似花落之声都能听清,片片飞红,坠落在人的心海里。
长久的沉寂后,皇帝含笑对沈湛道:“你先带孩子去慈宁宫吧,别让母后等急了,这件事,朕回头再与你说。”
沈湛遵命携子往慈宁宫去,皇帝带着阿蘅和孩子们,回到了建章宫,他心不在焉地批阅折子,眸光总往阿蘅和孩子们身上瞄,看阿蘅静静地抱着伽罗,教她学翻花绳,神色与平日没有丝毫不同,看学写字的晗儿,闷闷不乐地坐了半晌后,还是跑到阿蘅身边,再次轻声道出了伽罗的疑问:“母妃,您想沈叔叔离开吗?”
阿蘅不语,晗儿又轻声央求道:“母妃,晗儿舍不得沈叔叔离开,您能劝父皇别让他走吗?父皇听母妃的……”
皇帝无声垂下眼去,盯看奏折半晌,什么也没看进去,也什么都没有听到,暮色渐沉时,赵东林走至他身边轻语,他放下奏折,想要如平日有事离开时,同阿蘅和孩子们说些什么再走,可却唇涩得不知该说什么,终只朝阿蘅和孩子们无言望了须臾,默默离开建章宫,往御苑清池去。
春日时节,清池旁杏花开得正好,在暮色晚霞披拂下,更是云蒸霞蔚、恍若仙境,赵东林随侍圣上,在满树杏花下静站许久,见徒弟多福,将离开慈宁宫的武安侯父子引至此处,立遵圣命,与一应宫侍离开此地,并将那孩子沈适安带离。
作为御前总管,赵东林虽遵命离开,但也不能离得太远,以防圣上有事吩咐抑或突然出事,他就在不远处的杏树后,探头悄看着圣上与武安侯,见他们在清池旁边走边说话,看着还算平和,就似这几年来,圣上与武安侯的每一次相见。
如此平静说走了好一阵后,慢走的圣上,忽地停住脚步,边深望着武安侯,边说了句什么,而亦静望着圣上的武安侯,闻言沉默片刻,忽地一拳抡了上去。
第210章 长谈
春时暮色下,重重霞光花影倒映在御苑清池中,如缤纷颜料泼染在为水浸湿的宣纸上,随着风吹涟漪轻漾,越发浸染开来,摇曳地满池云霞瑟瑟,波光粼粼。
纷逐凌乱的波光霞影,恰如人心飘浮不定、纷乱如麻,默默等待明郎来此的皇帝,无声静望清池许久,耳边来来回回,是明郎请往燕州的正经理由,心中所想,却是这些年来,与明郎之间相知离心的点点滴滴。
……若他和明郎之间的关系,仍是未识阿蘅前的情义不负,若明郎选择离京的原因,真真只有那几个正经理由,纵是不舍,他也会遂了明郎的心意,放他离开京城,但,他心里清楚,阿蘅心里清楚,明郎自己心里也清楚,不仅仅是这些,不仅仅是……
无声静伫树下许久的皇帝,终是等来了脚步声,他挥手屏退诸侍,边携明郎漫步池边,边想在这旧日之地,与他聊说些幼时之事,但明郎无心听他回忆过往,只是再一次求请,携子适安,奔赴燕州戍边。
皇帝沉默地走了一会儿,问:“你想去多久呢?”
沈湛随走着道:“少则五六载。”
皇帝心中预期是至多两三载,听了明郎这话,心越发往下沉,面上却勉强弯起唇角,用开玩笑的语气道:“这也太久了,燕州风沙大,想来人也易老的,小心去太久了,回来晗儿不认识你。”
他这般努力笑说着,却看沈湛面上殊无笑意,渐也止了嗓音,在水光霞色交融的暮时光影下,沉默静走了一阵,终是开口轻道:“别走。”
皇帝道:“明郎,你别走。”
回应他的自是只有沉默,皇帝望着地上同样沉默的拉长人影,涩着嗓音道:“朕知道不管时间过去多久,你对朕的恨怨,都无法消除……那些事……是朕对不住你……也无法弥补……可朕总想着尽力去做,留下来,留在京中,让朕尽力补偿……”
皇帝的声音恳挚涩哑,但沈湛的嗓音,却一如这几年来,平静无波,“陛下言重了,若不是陛下宽宏大量,微臣的母亲,早已身首异处,武安侯府也大厦倾颓,微臣也无戴罪立功的机会,可在如今,继续做着武安侯与昭武将军,担着沈氏继续向前,陛下隆恩似海,微臣唯有尽忠效死以报,每字每句,都是肺腑之言,不敢怨恨陛下,也不该怨恨陛下。”
依旧是得体无温的臣子辞令,与这几年来,没有丝毫区别,每每他这皇帝,试着捧出赤诚肺腑相靠,总是会像现在这样,被冰冷的君臣界限隔住,不能再近分毫,皇帝沉默许久,轻道:“那阿蘅的事呢,不怨恨朕吗?”
沈湛道:“微臣处处掣肘,优柔无能,无力护她,若不是陛下明中暗里多次相救,阿蘅早已不幸身死,微臣当感谢陛下救命之恩,不应怨恨。”
皇帝的声音,也似沈湛平静无波,淡淡问道:“那趁你离京,趁火打劫逼占你的妻子,做下这等不仁不义之事之后,还明面里粉饰太平,与你称兄道弟,背后却一次又一次欺辱你的妻子,甚至别有用心地上门苟且,在你明华街宅内安插买通大量人手,欺骗你孩子的真正月份,这件件桩桩,你心中,不怨恨吗?”
暮风吹摇得杏枝花影凌乱,映得人身上时明时暗,看不清真正神情,迷离的光影中,眼前缭乱,耳边只有风声水声,不闻人语,良久沉寂后,皇帝再次轻道:“在上林苑观鹤台时,朕曾希望你上来就与朕动手,如此,在你心底,朕还有一分半分,是你的六哥,但你没有,你从始至终,不但没有动手,还对朕没有半点逾越君臣的激烈斥骂,朕那时就知道,朕在你心底,彻彻底底地完了,可纵是知道,还总是忍不住抱着一星半点希望,想着有一天……或有一天,朕与你,能再回到从前一分半分 ……明知是不可能的奢望,可还总忍不住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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