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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妻 (阮阮阮烟罗)


  太后生平除了深恨辜氏宗族里的一些败类,极少再记恨旁人,但今夜,她对这背后下毒之人,真是恨得心火如灼,几是咬牙切齿地问皇儿,可有抓到那下毒之人。
  皇帝尚未查出,不能胡言,只能道:“母后容儿臣派人详查……”
  一想到阿蘅差点死了,“失而复得”的太后,再回想那二十年的失去之苦,简直摧心剖肝,她心神大乱,此刻一听这个“查”字,更是撩得心火旺盛,一时也口不择言,“查查,要查到什么时候,哀家早让你公开阿蘅身份,可你偏拦着不让,偏说有待详查,若早公开了她的身份,告诉天下人,阿蘅是哀家的心尖子,谁敢动她分毫,就是要哀家的命,就是跟当朝皇帝过不去,或许能震住那背后歹人,不至于让阿蘅今夜有此一劫!!”
  皇帝知道母后是急坏了,也不出言反驳,只是顺从听训,劝母后消消气,别着急,夫人和孩子都好好的,那背后之人,他也一定会查抓出来,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恨。
  太后情绪稍稍平复了些,被皇儿扶至交椅处坐下,揉着隐隐作痛的额头轻道:“明日……明日即昭告天下……”
  皇帝一惊,又说出了那句话,“母后,此事不可草率,有待详查。”
  这话一出,太后心火立又被撩起,“此事要人证有人证,要物证有物证,还要怎么查?!”
  在皇帝心底,除夕夜长生锁之事太过巧合,巧合得让人疑心重重,他固执地不肯相信,也不能相信,如她真的拥有这个身份,一生都将困在这个身份里,那他与她,还有那个孩子……
  皇帝急道:“母后再给儿臣一些时间……”
  “已经查了一个多月了,你查出什么了?”太后气且无奈道:“铁板钉钉的事实,怎么查也查不出假来,你一辈子查不出假,阿蘅就一辈子不能公开身份不成?!”
  …………
  外间母子争执声越来越响,而内室,依然静如幽海,沈湛人坐在榻边,凝望着已因药效沉沉睡去的妻子,低首在她眉心处,轻轻落下一吻。


第115章 密报
  皇帝纯孝,从不忤逆母亲,这还是第一次逆着母后心意,与母后产生争执。
  ……他不能容许她被冠上那个身份,一旦如母后所言,昭告天下,那他与她之间,就真的没有半点光明正大的可能,他可以在众目睽睽下,到她身边去,明晃晃地关心她,保护她,但必须套着一个全新的、令人绝望的身份,他一生都将束缚在这个身份里,与她咫尺天涯,永永远远得不到他所想要的……
  ……这样的余生,绝望地令人窒息……还有孩子,她腹中怀着的、有可能是他的孩子……
  皇帝越想越急,语气也不自觉激烈起来,“母后不必再说了,您是一国太后,此事事关皇室脸面,不容有任何差错,必须得等探查的人马,从青州回来以后再说!”
  他重重撂下这一句后,为显得决心坚执,圣意已定,直接背过身去,却听身后的母后沉默片刻,喃喃轻道:“……脸面……”
  皇帝听出母后声气不对,回身看去,见母后双眸含泪地望着他道:“……哀家的出身,是误了你了,不仅让你和嘉仪幼时,受了许多委屈,如今你做了皇帝,哀家还要将这陈年旧事,当着天下人的面翻出来,叫你脸上无光了……”
  皇帝心中一震,忙在母后身前跪下,“儿臣不是这个意思……儿臣……儿臣……”
  皇帝急得语塞,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说,若直接同母后说了他与她的事,无论母后是否认定了她是辜先生的女儿,都定会气出病来,可若不说,母后非要将此事昭告天下,那他与她,今生哪还有半点可能……
  见皇儿迟迟说不出个理由来,太后以为皇帝真是因为顾虑脸面,心中更是难过,她流着眼泪道:“哀家十月怀胎生下了你,养育你二十一年,也不要你报答其他什么了,只要你让阿蘅光明正大地到哀家身边来,只要你做这一件事,就当是偿清养育之恩了,就当是哀家……哀家在请求你这个皇帝……”
  皇帝听母后这样说,心如刀绞,他今夜又是为她的生死揪心,又是决心与明郎坦白,种种复杂情绪积压在心中,人早已是强行绷着,此时见母后如此,心潮顿如洪水冲破坝口,找到了一个宣泄点,双眸泛红地仰望着母后,哽声道:“母后这样说,叫儿臣无地自容……”
  太后亦是落泪,“你就应了哀家吧……哀家这把年纪了,还能活多少年,就当是满足哀家的心愿吧……”
  皇帝紧攥着母后的手,心中种种情绪翻涌,哽咽着无法言语,先前一直为阿蘅之事心神大乱的太后,终于注意到皇儿的左手,受伤凝血,暂止了泣声,关心问道:“弘儿,你的手怎么了?”
  皇帝道:“……来漪兰榭的路上,走太急,不小心摔碰了下,没什么要紧,母后别担心”,他微一顿,压下喉中酸涩,又问,“母后怎么知道夫人出事了?”
  太后拭着泪道:“是明郎派人来告诉哀家的。”
  通往内间的垂帘,随着太后的话音,轻轻打起,沈湛缓步走近,“内子今夜情形瞧着凶险,微臣担心她真有不测,斗胆惊动太后娘娘凤驾来此,微臣有罪……”
  “不!”太后立道,“明郎你做的对,若阿蘅真有个万一,哀家连她最后一面也见不到,定要痛悔一生。”
  皇帝眼望着神色平静的沈湛,心中如有飞絮掠过,浮起一丝丝异样的感觉,他追着那飞絮般的念头,要辨个分明,然刚要逮抓住,就被扶他起身的母后打断,“你也累了半夜了,回宫歇息去吧。”
  自当上九五至尊,皇儿在人前总是衣着鲜亮、意气风发的模样,哪有过今夜这样髻发凌散、憔悴不堪的样子,太后轻握住皇儿那只伤手,见血痂凝结了好大一片,看着心疼,心中懊悔今夜情急之下,将话说得太重,伤了皇儿的心,叫他掉眼泪了。
  太后缓和了语气,柔声道:“回去召太医看看手,及时搽药,别把小伤拖出病来,去吧。”
  皇帝却不动弹,仍是眼望着沈湛,而沈湛静站在太后身旁,眸光微垂,寂澹无波。
  太后见皇儿呆了似的不动,轻推了他一把,“去吧,哀家留在这里,守等着阿蘅醒来,你回去处理下伤处,休息休息,等养了精神,再来看望阿蘅时,记得带上昭告的圣旨来。”
  温蘅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是坐在榻边的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似流过许多眼泪,双眸微肿,见她醒了要起身,立轻按着她双肩,柔声道:“别起急了头晕,再躺着歇会儿。”
  温蘅顺从地躺回榻上,太后见她眉眼倦沉,中似隐漫着无尽的疲乏,无端端隐有心灰意冷之态,若说昨日赏花扑蝶时的阿蘅,就似春日枝头新开的桃花,向着春光,鲜妍娇媚,此刻这花,就似在一夜摧折之后,了无生气地枯萎了,心字成灰。
  太后看得心中难受,忍住心头酸楚,向她承诺:“昨夜之事,哀家与皇帝定会命人查个水落石出,抓住那背后歹人,你昨夜受的苦,哀家要他她十倍、百倍地还回来后,再按律诛杀”,又手抚着她的额发,低身问道:“觉得身体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哪里不适,一定要及时同太医讲,不能留半点毒在身体里……”
  温蘅摇头,“我没事,只是没什么力气。”
  “那就在漪兰榭好好将养着,听太医的话,再捱点苦,喝上两天药,调养恢复精神”,太后细细叮嘱了许久,木兰上前劝道:“已是巳初一刻了,夫人既已平安无事地醒了,娘娘您也该放心回宫歇息了。”
  太后受了昨夜惊吓,现下只想与阿蘅多待在一起,摇头道:“哀家不困……”
  “您不困,可外头有人心焦”,木兰笑朝垂帘处一瞥道,“夫人有武安侯照料呢。”
  太后望向映在帘上的清俊人影,明白她滞在此处,碍着他们夫妻之间抚慰说话了,昨夜,对明郎来说,定也是摧心剖肝的一晚,明郎是她看着长大的好孩子,将阿蘅交给他照料,太后再放心不过,遂依言起身,忍泪笑对阿蘅道:“好好喝药调养,哀家晚上再来看你。”
  温蘅起身坐在榻上,目送太后离开,望着侍女打起垂帘,明郎在如仪恭送太后后,向她走来。
  沈湛见温蘅衣衫单薄地坐在榻上,忙拿了架子上的外袍,边披在她的肩头,边温声问道:“饿不饿?我让人准备了你爱吃的早点,有薏米粥和枣儿酥,要不要吃一点”,他看她不说话,又问,“还是先喝药?郑太医一大早就来煎药,现在大抵快煎好了,要趁热先把药喝了吗?”
  温蘅静望着身前的年轻男子,缓缓启齿,“……你没有别的话,要问我了吗?”
  ……建章宫中,圣上的亲密言止,可说是“酒后失态”,白猿发狂时,圣上情急搂护着她,也可说是“爱护家人”,但昨夜漪兰榭那等情形,再没有什么能解释的了,什么正经理由都无法解释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帝,会对臣下家事了如指掌,会在臣妻深夜中毒时,寅夜赶过来看望,只除了一个最为不堪的理由,那就是,他们二人,早有苟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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