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香软玉 (枕上十年)

　　慕婉婷点点头爬上他的后背，顺喜提起一口气，脚尖轻点飞身跃起上了城墙，然后便飞快地跑起来。
　　慕婉婷紧紧趴在他的背上，大气都不敢喘，生怕一个喘息声会惊动值夜的士兵。
　　跑了许久，顺喜终于停下来，低头仔细观察院内的情况，确认安全无误，他再次飞身跃下，轻巧地落地。
　　蹲下身，将慕婉婷放下来。二人走到一扇窗户下，屋内漆黑一片。
　　顺喜轻轻地掀开窗户，屋内悄然无声，他率先翻身跃进去，着地后立即转身将慕婉婷抱进来。
　　没有任何武功功底的她，想要一点声音都不发出太难了。
　　死死咬着下嘴唇，努力抬高一只脚登上窗檐，双手搂住顺喜的脖子，将身体重量完全压在他的身上，再慢慢抬起另一只脚。
　　整个过程她紧张得几乎要断气了。
　　总算落在地上，她几近虚脱了。
　　慕婉婷蹲在地上，想要努力平复一下呼吸，这时候头顶突然出现一丝光亮，晃得她几乎睁不开眼睛。
　　皇上举着一盏烛灯站在他们的面前。
　　慕婉婷赶紧跪下沉声请罪，“父皇恕罪，婉婷大胆夜闯养心殿…”
　　“不必解释，朕知道。”说着，弯腰，用另一只手亲自搀扶起慕婉婷。
　　“孩子，辛苦你了。不这样，你也见不到朕。”
　　“父皇，白天太和殿的事您知道？”
　　皇上笑着领着她走到桌旁坐下，“当然知道。”
　　烛光在桌子上摇曳，忽明忽暗地照射在慕婉婷的脸上，“婉婷，你消瘦了不少。这段日子受苦了吧？”
　　慕婉婷一如往常地温和地笑着：“父皇，瘦下来才好看啊，是不是？”
　　皇上蹙着眉，“胡说！胖一些才健康漂亮，要好好吃饭知道吗？”
　　换上乖巧的表情，“知道啦，会好好吃饭的。”说完，情不自禁地伸出双手抓住皇上交错放在桌上的大手，“父皇，您最近好不好？”
　　深知自己的问题问得过于愚蠢，又垂头苦笑着：“看我问的什么问题，自然是不好的…”
　　“傻孩子，朕过得还不错。不过是行动受限罢了。”看似轻描淡写得口吻，但却让慕婉婷心里一紧。
　　“父皇，我不能待太久，咱们长话短说吧。”
　　“婉婷，眼下的情形已经十分明了了。明日早朝老三便会正式上朝，而同时，姬月华也将代表胡国来朝访问。”
　　皇上的话看似没说什么，但以慕婉婷的聪明才智，已经猜到接下来他要表达什么了。
　　“所以，明日早朝会正式宣布蔚亲王与胡国使者姬月华的婚事。“皇上几近无奈地看着烛光中的少女，许久才缓缓地回答：“是。”
　　少女不再说话。
　　“周将军明日便会抵达京城，关外几十万兵马会暂时留在城外。以防不备。”
　　慕婉婷轻松地吐了一口气，“既然父皇已经全部安排好了，那我就放心了。”
　　“婉婷，你知道吗？帝王家最是无可奈何。当一个皇帝，这一生要做太多太多违心的事情。”
　　皇上起身慢慢走到窗前，望着漆黑的夜色，“朕不是要去辩解，为了这大魏的江山，不管是朕，还是老三，又或者是你，都要做出牺牲。”
　　慕婉婷站起来，轻轻地跪在皇上的身后，“父皇，婉婷没有怪您。至于我与蔚亲王的婚事，在胡都城的郊外，当着姬月华的面，已经了断干净了。请您明日宣布他们婚事以前，先取消我与他当初的指婚。”
　　皇上转过身，凝视着跪在地上不卑不亢的女孩，“如果你愿意等…”
　　“父皇，您该知道的，婉婷不愿。”
　　“父皇，婉婷有两件事相求，不知您可否准许？”
　　“你说吧。”
　　“第一，事成之后，请将东宫被关在后院小房间的一位名叫鸳鸯的女子放出来。她是我宫外一位朋友的妹妹，当初被太子殿下强行软禁在了东宫。”
　　皇上眼睛不眨地直接应允，“朕答应你。”
　　见皇上同意，慕婉婷心中踏实下来。
　　“第二，请放婉婷出宫吧。”
　　皇上紧闭着唇，死死盯着慕婉婷，一个字都说不出。
　　而少女仰着脖颈眼神坚定地望着皇上。
　　眼底的倔强像极了当年的和硕。
　　为了大魏的安定，他狠心地放弃最宠爱的孩子。
　　今日依然是为了政局的稳固，不得不再次放弃眼前的慕婉婷。
　　当年明宣殿的初见，盘腿抚琴的少女缓缓拨动着琴弦，那时候他便觉得她像极了和硕…
　　慕婉婷深深地低下头，双手抓地，磕头道：“求父皇成全。”
　　皇上终是叹着气，“罢了罢了，去吧，都走吧。”
　　慕婉婷心满意足地笑着，“多谢父皇成全。婉婷告退了。”
　　说完，顺喜上前将她搀扶起来，二人走到窗前。
　　“婉婷，路还很长，你还会遇到跟过的人或事。但朕还是希望，终有一日你能再次回来。”
　　慕婉婷脸上始终挂着笑，但是眼泪一滴滴地缓缓落下。
　　语气略呜咽着回了一个嗯便随着顺喜翻窗离开了。
　　身后龙床边的龙柱上，有一道身影死死贴着墙边，指甲几乎嵌进龙柱上，留下了细微的抓痕。
　　祁未的脸上几乎狰狞地强忍着呼吸，眼底通红一片。
　　当年执剑夺得天下，但始终没有得到少女成为自己的执念；一夜睡醒，重活一世，心中狂喜难掩；冠花楼，回廊中，再次见到丫鬟装扮的少女时，一切皆可重来；少女轻轻覆上自己的眉间软糯的小手；那句‘试试看吧’几乎让他疯狂…
　　如今，一切已经无法挽回。
　　婉婷，为了这天下，我终是负了你。


第70章 离宫
　　“出来吧。”
　　祁未稳了稳情绪，缓缓从龙柱后走出来。
　　皇帝叹着气冲他招招手，“老三，覆水难收。”
　　“父皇，儿臣明白。”
　　大手拍了拍祁未的后背，“老三，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你先坐下。”
　　祁未听话地与皇上相视而坐。
　　“在决定我为储君的前夜，父皇，也就是你的皇爷爷与我深夜恳谈。他对我只说了几句话。”
　　“成为一位帝王，你得到的是所有臣民至高无上的尊崇，失去的却是你自己，准备好了吗？”
　　说到这，皇上停住了。
　　祁未不禁追问：“那么，您当时是怎么回答皇爷爷的？”
　　皇上笑了一下，“当时啊，我很痛快地直接回答‘儿臣准备好了’。你皇爷爷听了以后，也是笑起来，告诉我。很快你便会体会到这句话真正的意思。”
　　“现在，我体会了到了。准确地说，多年前就体会到了。”
　　“刻骨铭心，绝望无奈。”
　　八个字，皇上说得轻描淡写，但字字诛心。
　　“那么，父皇现在问你。你准备好了吗？”
　　祁未略微抬起头，盯着殿内顶棚的一条条龙纹，每一条应龙的眼睛都是坚定的，执着的。
　　还没有走上那个位置，他已经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那道身影，渐行渐远，上一世他错过了，今生他又失去了。
　　慕婉婷翻窗而去的身影几乎映在了他的脑海。
　　眼泪竟无声无息的从眼眶流了出来，祁未下意识地抬手去擦。
　　皇上抢先一步伸出手，替他拭去了。
　　“这次父皇替你擦，以后就要你自己咽下去了。”
　　祁未眉眼俱笑，“父皇，请您放心。儿臣做的决定永远不会后悔，但是，儿臣想对祁未说一句话。”
　　“对不起。”
　　父子二人就在这烛火下，谈了许久许久，直至天亮。
　　回到欢漪宛，慕婉婷命水云将郡主的所有服饰留下，他们收拾了所有的便装才睡下。
　　顺喜守夜的时候才告诉翡翠及水云养心殿发生的一切。
　　二人均是满脸震惊。
　　翡翠犹豫地问：“你们说，郡主离开皇宫会去哪呢…那…我们呢？”
　　水云沉默着没有说话。
　　顺喜迟疑了一下，“也许主子会让咱们几个自己选择吧。”
　　翡翠盯着地面发呆，她心里更加担心的是，主子会带她走吗？
　　“不管别人如何，我这辈子都会跟着主子的，不论她是什么身份。”水云说完转身进了屋。
　　翌日，慕婉婷梳洗好后刚走出殿门，门口的水云、翡翠、陈嬷、顺喜、卓峰及赵尹齐刷刷地候在门口等着。
　　“你们…在自我罚站吗？”
　　水云站出来跪在地上说：“主子，我们几个已经商量好了，不论您去哪，都请带着我们。求郡主恩准！”
　　其余五人也跟着跪下齐声喊道：“求郡主恩准！”
　　慕婉婷被他们一本正经得模样逗笑了，“你们几个先起来吧，这样像什么样子？”
　　“主子不恩准，奴才们就不起身！”
　　无奈地叹气，“也没说不带你们，大早上你们这是唱的哪一出？”
　　几个人听完，笑盈盈地起来，将慕婉婷团团围住。
　　“行了，想必昨晚的情形顺喜已经将通通告诉你们了吧，我就不再说一遍了。收拾好东西，我们出发了。”
　　翡翠小声提醒，“主子，咱是不是得和万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