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鞅却说她多虑了,“两位尊上当初千辛万苦建立下这基业,朝中多得是为大赢朝肝脑涂地的忠臣,凭不轨之人如何散布谣言都绝不会动摇分毫,谋朝篡位哪有你想得那么简单。”
合懿听着悻悻地噢了声,有些为自己一个门外汉在他面前杞人忧天感到不好意思,低下头恹恹地嘀咕,“那是我见识短浅了......”
其实倒也不尽然吧!能搅起这么一番惊天动地风波的人不可能无所图,但谋朝篡位也分成败,俗话不说了吗,成王败寇,十多年前就一败涂地的一群人,如今也只能算是叛军匪患,远谈不上谋朝篡位。
“这和见识短浅没关系,不要妄自菲薄。”封鞅拿帕子给她擦了擦嘴边的药汁,“朝堂上的事都有我们男人去解决,不用你操心。还有......我明日要往云州去一趟,不在你身边的这段时间,你照顾好自己和孩子,别想太多,我保证很快带你回家。”
“去做什么?”
“去取一把万无一失的刀。”封鞅没瞒她,“官道疏通后端王爷即会护送皇上回城,届时城中或有大风波,没有利刃在手是不行的。”
皇帝这时候为何不急着立刻绕道赶回去,说穿了不过就是想看看朝臣中究竟有谁会按捺不住,让想疯的人先疯,刀子落下的时候才能更加干净利落。
他总能把什么事都办得很好,合懿一点都不怀疑,只嘱咐道:“那你自己一定要小心些,记得多带些侍卫随行。”
封鞅嗯了声,她看碗里还有大半的药汤,也不好真让人一小勺一小勺的喂,自己接过来闭着眼咕咚几口喝得干干净净。
喝完药,她往床边上又挪了挪,拉住他的胳膊,“让我看看你的伤势都包扎好了没有,现在需不需要换药?”
封鞅拍拍她的手背,说没事,“刚才回来之前已重新包扎过一回了,不用换,你安心躺下继续睡吧。”
他端起托盘想出去交给婢女拿走,合懿却不肯撒手,“你别走......我这会儿怎么都睡不着,等你明天一走,我要好久不能看到你了,你陪我说说话行吗?”
她那么个瞌睡虫哪有睡不着的时候,是怕吧,怕在梦里见到玺儿,更怕梦里并不全是美好的回忆。
封鞅心里都明白,一边答应着一边往她旁边靠过去,手臂揽着她,听她有絮絮念念说着话,他起先还回着,但今日一天实在太累了,沾枕头没多久就困得睁不开眼,答话越来越简短,只是抱着她的手臂,下意识越收越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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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与长思
第二日合懿醒来时枕边已不见封鞅的踪影, 问了松青才知道, 他已走了有一个时辰了。
合懿一下子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还有点莫名的怨怪他为何走得无声无息, 都不叫醒她好生道个别。
怨气来得有些没由头, 他往日里上朝不也总是如此么,可合懿心里有了计较,上朝的时候她知道再过不了几个时辰他就回来了, 可这次不一样,哪怕再轮转几个昼夜他也回不来。
这可如何是好, 一场相对短暂的别离才刚刚开始,合懿已经想她的驸马想得狠了。
她的心事从来都写在脸上,早膳过后, 知遥来看她,往床边一坐便见那满面愁容,都不消问,心里跟明镜儿似得,直劝解道:“云州离帝都近的很, 太傅过几日不就回来了嘛,几天的功夫一眨眼就过去了, 你莫要自个儿给心里添堵。”
因玺儿夭折的缘故, 知遥也换下了红衣,还是高高束起的马尾,一身天青色的改良男装,整个人自是别样的英姿。
话被她这么直白的说出来, 倒教合懿面上十足挂不住,忙否认,“我哪有在想这事,你个黄毛小丫头懂什么,别瞎说。”
知遥很擅于拆穿她,“我怎么不懂,没吃过猪肉总也见过猪跑吧,我家里两个嫂嫂,每逢哥哥们出门,她们都和你刚才一个模样,我还......”
“行行行,你有道理,且看你今后遇着这一天是什么模样!”合懿打断她,自觉继续和她掰扯下去准落不着什么好,转个话头问她,“你有去过兮柔那里么,她腿上的伤可有大碍?”
知遥点头说去过了,“我昨儿下午就怕她受了惊吓,在云中阁陪了她半天,腿上的伤也瞧着医师都包扎妥帖了,除了这些时候不能起身活动,没什么其他问题,仔细将养一段时间就好了,但是......”
她停了下,微蹙起了秀眉颇有些不解的样子,看了看合懿,面上有几分为难,“这话说出来可能不太合适,但我也就和你一个人说说.....就是......我怎么觉得他们夫妻二人好像在闹别扭呢?”
平日琰铮与兮柔在人前也称得上一句相敬如宾,这茬子也不知怎么竟教知遥都看出端倪了?
合懿担心知遥不明所以再问到太后那,忙说:“你别是想错了吧,夫妻之间哪还有不闹别扭的,我和世卿也狠吵过架摔过门,最后气消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知遥却很坚定摇头说不是,“昨天那样的险境里,琰铮孤身一个人回去救兮柔,寻常夫妻吵架的话,女人就是有再大的气性儿也该消气了,可兮柔......瞧着并不领情的样子呢,后来准备回程,琰铮本想给兮柔包扎腿伤,兮柔也没让,硬撑了一路回行宫才传太医......我就觉得不像简单的吵架,你觉得呢?”
合懿能怎么觉得,她现在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缓缓神儿随即一本正经的找补,"跟你说你不懂这些你还偏不相信,我觉得很正常,世上的夫妻千千万,人人的相处之道都不尽相同,他们两个人或许就是不太在人前亲近呢,兮柔是个最端庄娴静的性子,琰铮又爱冷脸待人,你还能指着这两个人在你面前琴瑟和鸣吗?这话可莫要再往外说了,让人听见对他们夫妻声名不好,外人还要笑话你的。"
她说得语重心长,倒是很能唬人,知遥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忙吐了吐舌头缩着脖子心虚地噢了声。
许是因知遥常年在南境,此前也未曾与玺儿有过多相处,对孩子夭折的悲痛她便不像其他人那样沉溺,太上皇和太后伤心之际不好过来看望合懿徒增伤感,便让知遥来陪着,也好纾解合懿的心情。
她也尽职尽责得很,那么个好动的性子也能一坐一整天,有时实在坐不住了,便扶着合懿到院子里晒太阳,她拿柄长刀给合懿舞刀法看。
年轻姑娘的身形自有一股独特的风流韵味,而长刀纵横捭阖霸道至极,一招一式间凌厉而又不失美感。
合懿眯着眼瞧得入神,第一回 品到了她父皇说的她娘年轻时傲杀人间万户侯的风采,要知道,知遥如今只不过才学到了一点皮毛而已。
前方的官道用了两天的时间才打通,但因清理完成时已是夜间,为谨慎行事,皇帝便是第三日辰时才启程由知远琰铮共同护送回帝都。
这次回去料定有一番疾风骤雨,一众姑娘家不便随行,全都留在了宜华山安养,只等城中风平浪静,自有人前来相迎。
只这相迎的时间比封鞅临走时承诺得、合懿预想的要久得多。
晃眼就过去了大半个月,期间封鞅只送来过两份信,第一封说是眼下的帝都太乱,让她先在行宫将养着身子,等风波平息便来接她。
第二封呢,帝都局势倒是稳定了,但回冀州的行程需得提前,这会子接她回去家里也没人陪她,让她就在行宫与知遥作伴,甚至教送信的侍卫将那只小猫一并给她带了来取乐。
合懿抱着猫高兴的很,但瞧着信却不悦极了,愣是扭着性子没回第二封信,连带着后来的第三封第四封......乃至第八封都没有回。
兮柔的腿伤好得差不多后,闲来无事也会转到景盛阁来瞧瞧合懿,称呼还是叫着小姨,但总归不再是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了,有时碰上知遥在的时候还会坐下来一道闲聊一会儿。
皇后倒是不常来,说来很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一件事,她与知遥十分处不来,两个人明明年龄相仿,也不涉及任何冲突,但就是性子合不到一块。
之所以说是情理之中,是因合懿与皇后相识越久越能感受到,皇后本性就是个极注重成果的人,这样的人所付出的每一份心血与情感都必定是她自认为有必要的,而对于知遥这样一个常年身在南境的小姑娘家,她或许会潜意识认为并没有与这小姑娘有深交的必要。
而知遥也不是木头,一个人是否喜爱自己,她自然能体会的到,她又是个完全不屑于做表面功夫的人,这一来二去,两个人便愈发冷淡的很了。
宫里派人前来迎皇后回宫是九月二十三,正是封鞅送来第二封信的前两日,裴嘉时亲自领着銮驾恭候在行宫前的广场上,等候皇后与两位尊上辞别之际,他专门来了一趟景盛阁,进了门恭恭敬敬拜见了长公主,又说了一堆贺词,论礼数,他向来周到很。
合懿对这人很有几分欣赏,可能就因为他是太监里朗朗清风一样的存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