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荣笑容慢慢变大,“公子所言有理,但也要看这罪证是关于何事的,若是……叛国呢?若是这其中也牵扯了太子呢?”
姚震静静地看着儿子,缓缓道:“傅崇与大顺国二皇子勾结,太子故意被大顺劫走,许诺用西南十座城池换得自由,作为交换大顺要助他登上这万人之上的宝座,只是万万没想到,镇国大将军会如此骁勇,只身杀入敌营将人救走,阻止了计划的进行。”
崔荣双手合十,抚掌笑道:“当然,证据我们都已经掌握了,现如今二皇子已经伏诛,死无对证。”
姚之骞仍不甘心:“陛下不会信的,太子没必要这样做。”
“公子,陛下信不信都不重要,但只要朝中有人信,就够了。君臣这道裂痕一旦形成,恐难修复。宁王殿下不比太子逊色多少,储君并不只有太子一个人选。我们的陛下优柔寡断,宁王不是没有机会。”
姚之骞脸色难看,浑身紧绷。
崔荣眼里闪过狠毒,“况且……傅家那位姑娘万一出了什么事,傅崇一定会方寸大乱,到时候他们内忧外患兼顾不得,正是我们一举击溃傅家的好时机。”
只要傅家完了,当年他所受的羞辱也算有了交代。他动不了傅崇的另外两个女儿,那这个最受宠的小女儿若是出了事,傅大人怕是会崩溃吧。崔荣只要想到那位高高在上的左相大人成为阶下囚的样子,就兴奋不已。
姚之骞大受打击,他腿一软坐在了地上,双手抱着头,痛苦道:“父亲,当初得知你去求亲的时候,你知道我多欢喜吗……”
“骞儿,不过是个女人。”姚震手指缓缓收紧,他本该继续说下去,说“不要因为女人冲动误事”,但他突然张不开口。
“父亲!你爱过母亲吗?你爱过人吗?你懂爱吗!”姚之骞双目赤红,紧紧地盯着与他血脉相连的父亲。
姚震愣了,儿子哽咽地看着他,眼里的绝望让他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当年也是因为一个女人离他而去,他才会疯了那么多年。
姚之骞与他何其相似,绝不能让儿子也走上他的老路,必须将苗头扼杀在摇篮里。
他眼神飘忽,神思恍然,苦笑着:“就因为懂,才会给你这样的忠告,为了一个女人冲动之下做了不该做的事,麻烦是无穷无尽的,相当于把缺点暴露在了敌人的面前,将把柄递到了敌人的手里。你会日夜担忧,当初的冲动会不会成为你的致命伤。”
崔荣饶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姚震,冷不防对上了他警告的目光,立刻低眉敛目垂下了头。
“姚家是宁王殿下的助力,傅家这个绊脚石一定要除去,把心思收一收,你肩上还担着姚家的未来和希望,别让为父失望。”
崔荣将姚之骞搀起,疑惑道:“但没想到傅家竟然拒绝了求亲,这是我未曾料到的,是你和傅姑娘之间出了什么问题吗?”
无论是当年亲眼所见还是近几年的调查,傅月苓应该和姚之骞很要好的。若不是傅家女变了心,傅崇不会不顾女儿的意愿拒绝。
“我不知……”
姚震看着儿子魂不守舍的样子就觉得气闷,“没有傅月苓,还有别的姑娘,傅家不是还有一个寄养在那的吗?”
姚之骞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男人,陌生得彷佛从不认识。
崔荣了然地挑着眉,笑道:“大人提醒的是,傅家还有位表姑娘,这位可是对三公子一片真心,矢志不渝,我可以去试试她的口风。”
姚之骞独自一人站在空荡荡的书房里,狼狈地捂住了脸。
一切都是阴谋。
他,月苓,都在他父亲的算计中。
肩膀上像有数座大山压在上面一样沉重,压得他喘不过气,几近窒息。
为什么要出身在这富贵权谋人家,为什么他总是要压抑且伪装地活着,为什么他没有光明正大去爱人的权力。
若是让月苓知道这一切,怕是会恨透了他。
第24章
姚之骞踉踉跄跄去了祠堂,他跪在母亲的牌位前整整一天一夜,再出来时,眼里没了光,但依旧还是那个温润的翩翩公子。
他妥协了。
不能让姚家的前途断送在自己手里,姚家几代的兴盛要在他这里传承下去,不能做姚氏一族的罪人。
只有他自己知道,原先的他已经死了,那个心里有着深爱姑娘的姚之骞不复存在,他的心和他的良知一同留在了祠堂。
现在站在阳光下的,是为了家族而活的行尸走肉。
没有感情,没有良知,只有为了权力与地位的不择手段。
他麻痹了自己的心,冻结了心中所有美好的回忆,继续裹上一重又一重的伪装,艰难地前行。
新的旅程将会一片黑暗,到处充斥着蛊惑人心的香气,他置身其中,将会一人走到尽头,不再回头,也无法回头。
……
城郊某田庄内,一间不起眼的杂物间房门紧闭。
屋内不似想象中凌乱繁杂,摆设极其简单,只有一张桌子,几把座椅,还有一扇黑白水墨画的屏风。那屏风后有一暗道入口,直通下面的地牢。
此刻,暗无天日的地牢内血气甚浓,不论正在受刑的男子如何哀嚎,外面也不曾听到任何的声响。
“公子。”一黑衣暗卫单膝跪在锦服男子身前。
“如何。”
“他还是不说。”
男子神色慵懒,眼底却是绝对的肃杀和冷漠,深如寒潭的黑眸里淬了极为冷淡的情绪。
沉默的空气中带着极强的压迫感,冷淡中夹杂着十足的戾气。
他走到监牢前,刚刚受过刑的男人浑身是血蜷缩在地上,蓬头垢面看不清本来的面貌。
“你以为你还能撑多久。”声音冷得结冰,语调虽轻,但话中的嘲讽带着强烈的压迫感铺天盖地迎面而来。
那人仿佛受了极大的惊吓,努力把身体往角落缩了缩,没说话。
“别让我把耐性都耗光了。”陆修凉淡淡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前厅中,陆修凉坐在主位上,看着外面的绵绵细雨出神。
“公子。”陆七将一张口供呈到他面前。
上面写着大顺国二皇子的口供,记载了他如何与大梁某些官员勾结,如何联合碧海阁青龙堂的逆贼设计杀害太子萧恒,还有同右相姚震的秘密约定。
以袁立轩为首的青龙堂推崇归顺朝廷,几年前与姚震勾结到了一起。袁立轩暗中和西南部的大顺国暗通款曲,他们与大顺国的二皇子达成协议,绞杀太子萧恒,等到宁王顺利登基,将西南十城赠与大顺。
一切交代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如今外面都以为大顺二皇子已被镇国大将军就地正法,甚至连头颅都送回了大顺,没人怀疑这个早该消失的人被陆修凉悄悄藏在京城脚下。
“我还没对他做什么,他便迫不及待交代了一切。”
到底是养尊处优的皇子,受不得皮肉之苦,可惜一点傲骨都没有,真不知该不该夸一句识时务。
他仔仔细细看着口供,上面的内容基本属实。
“好生看管。”陆修凉眼神淡淡的,将它递回给陆七,冷淡道:“还有地牢那位,别让他死了。”
“是。”
……
雨过天晴,云消雾散,月苓陪着李蓉在小花园里散步。
傅府的花虽比不上宫里的名贵,但开的也不错。一场小雨过后,点点水珠洒在花瓣上,颜色看上去更加艳丽夺目。
“今年的雨来的有些早。”月苓呆呆地出着神,玉指轻轻擦掉花瓣上的水滴,沁人心脾的清香一股股钻入心扉。
花园中的小路有些湿滑,李蓉被丫鬟小心搀扶着坐在了铺有厚厚棉垫的石凳上,手捶了捶腰,问旁边的婆子:“近几日的雨水可收集了?”
“是,已经备下了。”
李蓉对着身边的妈妈笑笑,“每年都要存下些雨水,等过个几年用来泡茶最是合适。”
月苓无暇去想别的事,一早起来心慌的感觉久久不散,好像有什么事情会发生一样,让她难以平静。
“你在那站着想什么呢?过来陪我坐会。”
月苓恍然回神,低垂下眼眸缓步走了过去。
“喝点茶。”手中的茶盅递过去。
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缓缓而下,稍稍缓解了心中的不安。
突然一声清脆的女声打破了此刻的宁静。
“表嫂,表妹。”
白雪茹身穿鹅黄色衣裙,头戴翡翠玉簪,手中拿着苏绣宋锦织造的手帕,薄施粉黛,腰肢似柳款款走来。
月苓眸光微冷,蹙了蹙眉。
白雪茹头戴的玉簪和手中的手帕皆是今年的新款,她何时出手变得如此阔绰了?
李蓉淡淡地笑了,轻声问:“白姑娘这是要做什么去?”
白雪茹笑吟吟福了福身子,柔声道:“雨后的景色甚是悦人,空气也格外清新,房中太憋闷,故而出来随便走走。”
“过来坐吧。”李蓉和善,冲她招手来身边坐下。
白雪茹眼中闪过一丝欣喜,忙不迭点头。
“对了表嫂,这是我昨日出门买下的香囊,说是有安胎凝神的功效,你现在身子重,每日必定休息不好,戴上它或许会好一些。”她的眼睛里写满了真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