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叶不语,将身往被子里藏了藏。
“阿姊?”阿萁靠近她,夜色浓郁,阿叶的脸色看不分明,可她知道她是不快烦闷的。
阿叶幽幽地叹口气,道:“萁娘,你慢点长大,大后一点也不好。”
“阿姊,阿娘跟你说了什么?”阿萁不放心地追问。
阿叶脸上发烫,欲言又止,只感又是难堪又是羞涩,憋闷在心中又实是难受,心田荒芜生草,一片一片地蔓延开,让她无所适从,咬咬牙,忍忍着酸楚羞耻,悄不可闻似得道:“阿娘跟我说我的婚事,萁娘,我半点都不愿嫁人,我真愿长长久久在家中,陪着嬢嬢爹娘。真恨不是男儿身。”
阿萁跟着心事重重,想了想再问:“阿娘可还有跟阿姊说别的事?”
阿叶沉默片刻,整个如火灼烤,道:“阿娘……阿……娘,问我,舅家表兄如何……”
阿萁尚不解阿叶为何含羞,问道:“那……那那那,阿姊看大表兄如何?”
阿叶见问,连头发丝都要冒出星火来,伸手去呵阿萁的痒,阿萁见她声含薄弱,连忙求饶,道:“我错了,阿姊,快住手,被中跑了热气,冰人的冷……”
阿叶不是不依不饶的人,立马罢了手,重又躺好,只拉过被子蒙住半边脸。
阿萁侧过身,又问:“阿姊,你还记得大表兄怎生模样吗?今岁采桑果,我们还一道去了外婆家里。”
阿叶摇了摇头,声若蚊蝇,道:“快整一年了,我不大记得清。”春时他们全家去陈家,为着天不好,桑果不及摘就要沤烂掉,陈家着急,送了口信求女婿一家帮忙。
今岁的阿叶,年纪恰不相宜,正是尴尬之时,在陈家不是帮着采桑就是跟表妹淑兰一道描花样做针线。陈父又好穷讲究,吃饭分男女桌,阿叶性子又腼腆,得人打趣就要脸红垂眸,如何能与表兄陈茂林相熟?
因此,阿萁一问,阿叶回忆一番,表兄面目模糊,依稀是个温温吞吞的少年郎君,余的,她再也想不起多的来。
阿萁跟着回忆了一番,惊觉自己竟也记不大清大表兄的眉目,唯记得他不紧不慢,不急不徐地立在那说话,倒是二舅母风风火火撸袖逮鸡的模样记得一清二楚。
她心虚地伏在阿叶肩头,低笑道:“阿姊,我前两日才见得大表兄,都不大记他。”
阿叶愣了一下,嗤得笑出声来,笑后,又叹了一口气:“好也罢,不好也罢,于我……”
陈氏一心为女儿终身打算,远嫁鞭长不及,近嫁也是不知根底,她自知自己胆小,极易吃亏,一日弯了腰,终身挺不直。女儿的脾性又与自己仿佛,生怕许错人家,害她一生无望,思来想去还是娘家最为相宜,因此,特地拉了女儿与她剖析利害。
却不知阿叶全无思嫁之心,听后惶惑不安,害怕不已。
阿萁听阿叶又是一声长叹,摸索到阿叶的手,紧紧攥住,道:“阿姊不怕,我定不让别人欺你。”
阿叶又是笑又是感动,道:“你一个小娘子,不好说凶巴巴的话。”她轻捏着阿萁的手指,又道,“真盼能长长久久在一道。”
阿萁倚着阿叶道:“阿姊,晚上一道睡。”
阿叶抛开愁思,探身看了一眼,暗蒙蒙里阿豆张开手脚睡得七扭八歪,笑了一下,低声道:“好,我先帮豆娘盖好被子,省得她受冻着凉。”
她们姊妹二人睡一处谈心,陈氏也与施进说起来阿叶的婚事。
施进满心满脸的不悦,板着脸粗声粗气道:“阿叶还小,不慌急。”
陈氏面上一急,道:“今岁年终不过十来日,明秋叶娘就及笄了,哪能不慌急?”
施进呛声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自家骨肉你不心疼,要早早泼她出门?”
陈氏一愣,没想到施进竟说这种呆话,心下委屈,拭泪道:“我身上掉下的血肉我如何不心疼?莫非叶娘只是你的亲女,于我是捡来的?”
施进看她落泪,慌忙认错:“是我不是,一时说错了话。”
陈氏泣道:“我娘家离得近,一日大可来回,家中好的不好的,你我心里都有数,又有阿爹阿娘在,再不能让叶娘受了欺负。退一步讲,他日爹娘年事过高,二嫂嫂还能仗言理公道呢。”
施进仍旧不舍,闷头道:“纵合适也不急。”
陈氏横他一眼:“虽说一家有女百家求,好儿郎又岂是好寻的,我们这边连个准话都没有,大嫂嫂与大阿兄作何想?侄儿正当适龄,这两年也有媒人上门说亲,只我大嫂嫂挑剔,未曾寻到可心的。”
施进抬起半边眉,粗着脖子怒道:“我家叶娘生得又好,性子又好,还怕不得好人家?谁敢来挑毛病。”
陈氏掩他嘴:“你轻声些,小心惊动婆母 。”
施进笑起来,捉住陈氏的手,道:“你我千般主意,也不顶用,叶娘的事,还得阿娘点头。”
陈氏挨着施进坐下,低头扫一眼他,低声道:“不如夫郎去探探婆母的口风?”
施进垂头丧气道:“叶娘这般小。”
陈氏便道:“我反复思量,还不是为着叶娘的终身。我……”她偏身转眸,眉眼染了点新嫁那时的羞意,“我自家寻得好人家,也盼叶娘同我一般,嫁得如意郎君。”
施进听了这话,傻笑几声,摸了摸后脖颈,道:“你别慌,我问问阿娘的心意。”
陈氏这才笑逐颜开,解衣睡下。
第35章 三驳婚事
阿萁和阿叶晚间说话说得近三更,兼又有心事,一晚上都不曾好睡,直至四更才挨不过睡意双双合上眼睛,等睡得黑甜时,东方又已露鱼肚白。
阿叶惯常早起,虽迷迷糊糊思睡,人却醒了,听得灶间响动,挣扎着起身穿衣去帮早起的施老娘扫地生火。
阿萁睡得被冷,跟着醒过来,晃晃咣当当作响的脑袋,抱了面盆去灶间舀了冷水扑面醒神。
施老娘睨了她一眼,道:“大清早的又作怪,灶头水罐里有热水,怎不用?”
阿萁笑道:“早起头重脚轻,眼昏昏的,我拿冷水洗脸,提提神。”
施老娘一对小眼虽老却是贼光透亮,掂脚取下挂在梁上的饭篮,把隔夜冷饭湃进滚水里,漫不经心似地问道:“姊妹二人都顶着青眼圈,晚间不曾好睡?”
阿叶拿火箸拨着灰,略有些心虚,不敢应。阿萁却生得厚脸皮,笑道:“昨晚我和阿姊挤一块睡呢,说了好些贴心话。”
施老娘笑起来:“天天叽咕个没完,还有甚话要留到晚间说的?”
阿萁边对着面盆里的水给自己梳发髻绑绦带,边答施老娘道:“嬢嬢不知晓,我和阿姊有一辈子的话说呢。”
施老娘不以为然,念道:“眼下是亲密,往后隔门隔户的,各有各的操心,各有各的劳碌,一年都难得往来……”
阿叶本就满腹心事、闷闷不乐,听了施老娘这话,真是心头有如刺扎,浑身难受。
阿萁绑好绦带,扬着脸笑道:“这般不好,那嬢嬢不如把我们姊妹都留身边,留个天长地久。”
“胡言乱语。”施老娘拿眼扫了一记阿萁,因见她头上的银边红绦带,道:“这可是你江伯娘与你的?倒偏得她家好些事物,这两家往来,自要有来有往,咱家也没甚好东西,你要是去玩,装一碗干菜给江家。”
阿萁迟疑:“嬢嬢,村里各户哪家没晒干菜的?拿干菜去怕是不好。”
施老娘道:“别家都有,她家定没有,江大这个烂骨无赖,早年又好酒又好赌,连着输掉几亩良田后,分得菜地也卖给了他兄弟,江二一家也是个可厌的,亲兄弟的地也要贪,全没半点的骨肉亲情。到如今,江家剩的那点菜地,只够得自家吃用,哪有余得拿来晒干菜。”
阿萁听罢,奉承道:“还是嬢嬢周全,样样都想到了。”
施老娘笑骂:“你别满嘴蜜糖灌我迷魂汤,得了好就连篇好话,不得好,嘴撅得能挂油壶。”
阿萁笑着撅长嘴,施老娘本要摆个黑脸,临了却笑出来,张开巴掌连拍了阿萁几下,道:“七早八早就作怪样。啊?你是不是小娘子?还有没有半点斯文的?哪个小娘子不是安安静静讨人喜欢的?只你扮丑装样引人发笑。快去将鸡鸭放出去,再把院子扫扫,不许和狗玩到一块去。别忘把鸡子拣了。”
阿萁挤眉弄眼地应了一声,又偷偷向阿叶使了个眼色,自去给鸡鸭开笼,黄毛狗见了她高兴,将尾巴摇得花开似得,汪汪叫着冲过来。阿萁拄着扫帚,伸指点点黄毛狗的鼻子,想起江家愁眉苦脸的阿细,笑着道:“阿黄,你是男儿郎,生得这般肥矮,人家阿细还是小娘子,顶你好几个呢,你羞不羞脸?羞不羞脸?”
施老娘在灶间听到黄毛狗欢快的叫声,跟阿叶抱怨道:“听听,听听,你妹妹又跟家里的狗闹到一块,别个人一年大一年,只她一年小一年,将来别教坏我孙儿。”
阿叶抿嘴笑道:“萁娘的性子,令人见了就心生欢喜。”
施老娘道:“她是你妹妹,你自然看她千好万好,外人看了就是千嫌万嫌。”
施进昨晚一时逞能,答应了陈氏探探施老娘的口风,早饭对着自己亲娘皱皱巴巴,眼尾垂、嘴角垂的老脸,还未开口心里倒先发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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