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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水人家绕 完结+番外 (申丑)


  沈越翎扬眉,道:“我叔父道:世间事,从来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如那高高在上的菩萨,不言不语,信众无数,若有一日,菩萨开口答人疑许人愿佑你安,届时再看,信众……”
  “满口胡言。”沈拓一拍桌案,怒瞪着沈越翎,道,“世间事,不做不错,你束手他止步我不言,可有人间万道?”
  沈越翎忙辩道:“叔父……”
  眼看沈拓要祭出板尺,沈越翎极有眼色,抱着头逃蹿出去,道:“啊呀,我去找阿公小妹。”他身手灵敏,行动敏捷,飞也似地翻出正院不见了身影。
  沈娘子脸上扬起一抹和煦的笑,转头对沈拓慢条斯理道:“夫君,宵小贼子才会翻墙钻窗、不走正门,不若吩咐家中护院仆役,翻墙的一律当贼打,如何?”
  沈拓阴着脸,点头:“娘子言之有理。”又道,“你擅笔墨,几时得闲,修书一封,问问沈计可是当官当得晕了头迷了眼坏了心肠,莫非只他雪雪白,旁人都是小人伪君子人间败类。既无善心,还屁个为民做主,当个屁的父母官。”
  阿萁和江石交换一个眼色,齐齐噤声不敢言。
  沈拓发了一通火,沉吟一下对江石道:“你既与付和生这段因缘,他家的事少不得要帮上一把,只内里分寸要自我审度,切不可过。付家旁枝亲戚不在少数,可用的却是一枝也无,付家在势时,枝干粗壮,也禁得起这些藤藤蔓蔓攀爬,付和生一去,家中无人主事,付忱便是天纵其才,一夕之间也难挽回付家的颓势。”
  江石道:“付伯父死前留言要付伯娘将家事铺面货物俱换成银两,留得一间与付忱练手。”
  沈拓轻摇一下头:“这是无奈保全之计,付家经此难家财十去七八,留下二三成,确也保得小富清闲,只是,能保得这笔财,才能得安。”
  江石想起付娘子的嘱托,道:“付伯娘一再嘱付,说道欠沈家主的银两,待得丧事一了必当奉还还。”
  沈娘子听罢,道:“付娘子行事多思多虑了些,也是难为了她。”她转头与沈拓商议,“夫君既借了银,不如再借下势,不拘是表伯或陈叔叔,亲去送份奠仪。付家本就是船队的常客,如今他身去,船队送他一程也是应当的,也好叫外人知晓,这人走,茶也未凉。”
  沈拓道:“娘子做主便是。”
  沈付两家原本无有交情,沈拓亲去不大妥当,陈据或曹二出面却是旧日买卖往来。
  沈娘子又怜江石辛苦,道:“从船停岸,你连家都不得回,奔波不停,接来几日怕也不得好睡。今日不如偷个空,与萁娘好生说说话。”
  江石大谢沈娘子的体贴,又道:“小子不与家主与娘子见外,不敢多有言语说生分的话,等付家事了,我和萁娘想跟家主娘子做一笔买卖。”
  阿萁心头一跳,偷偷瞒向江石,江石心有灵犀,偷偷回她一眼。


第110章 我不是我
  紫藤花漾着一片轻紫,石桌石凳,暖风轻袭,还有花架下眉目俊俏巧笑倩兮的小女娘。江石坐下来,静了几息,终于把自己从付家的那片混乱之中挑了出来,享片刻的安好。
  阿萁坐在他对面,托着腮,絮絮说道:“前两日过了晌午,我跟嬢嬢一道在给瓜藤打须条呢,就听院里狗汪汪直叫,沈娘子遣了管事和两个小厮儿,把我接了沈家来。”她微凑过来,“嬢嬢先是吓了一跳,跟那管事说了好些奉承的话,我看啊,回头嬢嬢定要去找邻舍炫耀。”
  “来了沈家后,老太公待人亲切,沈家小郎君说话有趣,他还学了好些地稀奇古怪的手段,有些大不入流,沈家主与沈娘子竟也许他学。”
  江石静静地听她说话,觉得自己能听到地老天荒。
  他愿听,阿萁愿说,她存好多话,攒了好多事,无人可诉无人可懂的,在沈家的紫藤花架下全说与她的江阿兄。她的小四妹,不知去向死活两知的小八郎,她偷偷摸摸做的线香,一把一把地藏在家中,施老娘大许是知道的,不知怎的忍了,没有斥责孙女儿心野,做些没用的事物;陈氏的眼里是没这些的,她日日在家中,带小四娘,做针线,间或怔怔出神,偶尔像是大梦初醒似的,裁布给叶娘做新衣。
  江石等她说完,这才问:“萁娘,线香可是有带过来?”
  阿萁一挤眼:“江阿兄神机妙算,我偷带了两把过来。”她捏着自己细细的手指,“阿兄,线香真能换得钱?”
  江石笑着定她的心:“萁娘我逛了禹京的大小店铺,无有一家有卖线香的。”
  阿萁星眸闪闪:“那?”
  江石道:“我们既寻了大树,自是倚背相靠,届时问问沈家主的主意。”
  阿萁点头,略有些担忧地问道:“江阿兄帮付家理事,可会沾染上麻烦?”
  江石想了想道:“付家的官司大许是了了,牵连不到我身上,付家的私事……”再混乱,他一个外人,也无置喙之处。
  阿萁轻声道:“江阿兄小心些,等付家事了,我们再商议线香的事。”
  江石欲言又止,他来时是帮付家报丧的,总不好长时逗留,来去匆匆,想说的话还有大半没说呢,离去时低声道:“萁娘,线香是你一手做的,这是你施家的买卖,外人……我虽不是外人,也没多嘴的权利。你可有想过,把在自己手中,自与沈家主商议买卖。”
  阿萁怔愣了好一会,刹时想过千百个念头,笑问道:“江阿兄何出此言。”
  江石笑起来,带着点桀骜,带着点洒脱,带着点细小不可察的阴暗,他道:“萁娘,沈家小郎君的话,我深觉有理,人之性本就利己,纵是我,看到泼天的富贵,焉知哪日不会两眼发红,移了心性?”
  阿萁笑看他:“阿兄能说这样的话,我还不能信你吗?”
  江石笑道:“小二娘,人善变得紧,你不知好好的人,日日月月年年,然后变得面目全非,看似人,实是鬼。昨日还是恩爱夫妻,明日拔刀相向。今日我实心实意,说出了这番话,他日我移了心性,谁知生出什么鬼蜮心肠。阿萁,杀手锏应握在自己的手心里,哪日我负了你,你才有底气,视我如无物,立于不败之地。”
  阿萁心里大恸,眼睛一酸,一颗温热的泪顺着脸颊划到下巴,晶莹一点,将将要坠,她伸手要去拭,却被江石抢先了一步。她感到他粗糙的指腹划过自己的细滑的脸颊,将那滴轻轻摘到指尖。
  “不笑也罢,怎还哭了起来?”江石不大正经地调笑。
  阿萁不知自己是该气该笑该哭该悟,只好随着性子上前踩了一脚江石:“都是你,说了这些中听不中听的,惹得我不知如何是好。哪有人把自己往坏处想的?”
  江石忙跳开去,又笑着转身道:“萁娘,变心移性的我,便不是我。既我不是我,我防他一二,哪里有错?”
  阿萁鼻中酸楚,嘴角却是不由上弯,道:“那,阿兄防那个不是阿兄的阿兄,我信是阿兄的那个阿兄。”
  江石听了这话,不由笑出声来,实在心痒难耐,顾左右无人,轻轻将阿萁拥入怀中,低声道:“小二娘,等我事了,一道归家。”
  阿萁点了点头,半晌才轻推了一下,让他快些去付家帮忙。
  江石叹口气,依依不舍别了阿萁,三步并两步走了。他一走远,阿萁顿觉无趣,闷闷不乐地坐回紫藤花架下,一边出神,一边折了花枝编了个花环,直引得一只黄蝶在手边绕来飞去,才惊觉:该死,怎得折了园中的花枝?阿萁沮丧地瞪着手中的花环,想着怎么也要去和管事赔个礼。
  “施阿姊好巧的手。”
  阿萁转头,就见沈越翎从树上跃下,拎过花环笑问:“阿姊的花环可能送与我?”
  阿萁奇道:“你少年郎君,拿着花环作甚?”
  沈越翎叹气:“唉!不小心得罪了小妹,我拿花环哄她去,她最喜新奇巧样,阿姊的花环编得极有野趣。”
  阿萁抿嘴笑道:“这可不是什么新奇巧样,乡野人家,十人里泰半都会编。”
  沈越翎道:“左右我不会,我家小妹人小又没什么见识,脾气虽臭,却甚是好哄。”他生得俊秀,眉目肖似沈拓,依稀又有沈娘子的秀致,神情却极为跳脱,眼珠一转,扫了阿萁好几眼,故弄玄虚道,“我白得了阿姊的花环,论银钱未免伤情份,不言不语,我又过意不去。”
  阿萁挑起眉,这架式倒让她想起江石早先拿话诳她的模样,故意惊讶:“小郎,这是用你家园中的花枝编的,连花带叶的,连片花瓣都是你家的,左右啊,不与我相干。”
  沈越翎嘿嘿一笑,阿萁不接他话,他就自找台阶,道:“总之,我要谢你,不如我给相个手相测个字如何?”
  阿萁大惊,狐疑地看他:“你会看手相?你学得再杂,我不信你小小年纪还会测字看相的。”
  沈越翎扬眉,折了根树枝:“来来来,你写个字,尽管问前程姻缘,非是自我吹嘘,我乃桃溪铁口神断卢相师门下大弟子,虽不得袁、李二人可堪天机,算你小小女娘的心事,手到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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