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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氏有好女 完结+番外 (南方赤火)


  王放郑重道:“不然,秦夫人父亲乃是匈奴人,若没有已平反的陆家军支持,朝中会闹个沸反盈天。宫中无太后,陆氏便是外戚,外戚之力,有时必不可少。”
  匈奴一灭,还有陆家,镇国将军的名号极大,皇后能压得住。这些话他总是避免和罗敷提,否则她会多心,今秋北伐,她再远离明都,也难以置身事外。
  罗敷鼻尖一酸,没在老人面前表现出来。他替她打算得那么远,知道她骨子里守礼,便尽最大能力给予她最崇高的地位,他这般礼遇陆氏,也是为了让他们相信他的决心。
  从今往后,无人知道卫喻才是今上真正的外祖。
  钱将军思索道:“如此,倒真是必不可少。陆家军大多垂垂危矣,成不了气候,料想御史们也无从弹劾。”他顿了顿,“院判的父亲是匈奴人?”
  罗敷硬着头皮道:“是,家父秦谨,已经故去了。”
  “她父亲是匈奴靖北郡王,母亲是西凉公主,都已辞世,现在家中还有祖母。”王放替她说完。
  钱将军震惊了,西凉人就西凉人,原来还扯上了北朝宗室!难怪今上这么精打细算地要他们给院判撑腰。
  “祖母?”
  罗敷尴尬至极:“就是太皇太后。”
  钱将军觉得小孩子的事真复杂,打包扛回宫算了。
  *
  槐序飞落满城,南风从海上吹来,为栎州治玉水带来夏日炎热。
  城里的百姓们最近过的很不好,手头吃紧,什么都在涨,连菩萨跟前供的线香都翻了一倍价钱。
  当然也是线香供不应求的缘故。拜佛的人太多,人人心坎上都悬着一把刀,西边的战报一来,刀就要当头劈下。
  越王千岁的军队出师不利,从近海调出的水兵没能及时抢到船只,反倒让投了敌的吴邵打了个落花流水。现在南安大部分卫所都赶赴祁宁,只留下必要的士兵维持县城秩序,弄得百姓们惶恐不安。南人重利,把自己的开支算得清清楚楚,家里有几个钱的商人被聚集到官府,说要给南安军捐赠军饷干粮,憋了一肚子火。
  这几日栎州官府却不见大商人闹事的身影,拿着碎银子去买盐的市民听说了价格,疑心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这盐难不成是拿银子磨成的?
  大家围在集市上指指点点,忽然一人嘀咕道:“嘿,王爷千岁变着法要咱们交钱上去,这日子没法过了。”
  附和声此起彼伏,传到县太爷那儿不过一炷香的工夫。
  县太爷家的娘子也嫌盐太贵,可如今的情况他们也无力回天——午后城里已经起了骚动,越传越不像话,士兵拖了一个大声抱怨的樵夫来衙门,惹得门外站满了百姓。
  师爷万分艰难地遣散聚集起来的人,对知县附耳说道:“方氏朝这边过来了,小的在盐市上见过那人。”
  知县目光呆滞地转头:“什么?”
  数日之间,栎州的盐价扶摇直上,方氏功不可没。他们不知怎么就冲破了南安省界的卫兵来到玉水,神龙见首不见尾,只见知州称病在家、城中大户闭门不出,督管盐铁的官吏和死了一样,整个玉水县成了个晦气的貔貅,消息只进不出。越王殿下不在王府,各地的事务由当地的长官处置,若要保住官帽,不得不压制住沸腾的民怨。
  县衙里的一干人等纷纷跑到照壁前迎接,师爷出去探听一会儿,松了口气跑进来:
  “似乎不往咱们衙门来,那方公子兜了个圈,往北边去了。”
  知县先是放心,又惊道:“他还敢往菜市那边去?不怕被人打断腿吗!”
  师爷为难地说:“大人不晓得,外边现在的传言难听得很,不仅是方氏……”
  知县咽了口唾沫:“如何?”
  “说是王爷在祁宁收利不成,转而打起自家地盘主意了。”师爷连连摇首,“之前方氏从京中南下,咱们都还挺高兴的,知州当初不是讲过,光是方氏店铺半年的税收就够发我们一年俸禄,实在是块肥肉。这道理大家都懂,眼下这盐价抬成这个样子,都认为是开战所致。前线吃紧,本州是富庶的上州,从这儿开始揽银子安抚军户,天经地义。”
  知县默默想了想,道:“关好门,本官中暑了,需要养病。”
  几人诡异地返回后堂,前脚刚踏进门槛,后脚就听到捕头急报:
  “大人,方琼在街上遇刺了!”
  知县眼珠子一瞪,差点拍着大腿笑出来:“好!好!活该!”
  “大人,刺客死了。”
  知县笑声骤停。
  “证人呢?百姓都在场?”
  “按理说方氏应该会找上衙门报官,大人是不是要准备升堂?”
  知县活像只热锅上的蚂蚁踱来踱去:“升什么堂哟,他们可不好惹,别砸了本官的衙门!”
  正说着,院子里又跑来一名捕快:“禀大人,那刺客……那刺客好像是王爷千岁的人,外头的百姓全在谈论,整条街都要炸了!”
  知县眼冒金星,一手搭住师爷:“快扶本官回房,本官晕得厉害,想是已经中暑了。”


第161章 珠圆
  徐步阳很困惑。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走到哪里都是劳苦角色,跟着方琼还不如跟着他师妹和妹夫,这表兄弟俩一个比一个不要脸。
  “死了”的刺客在他的手里活过来,委屈地摘掉面巾:“徐先生,小人胳膊上的纹身会留多久啊?回去要被统领笑话的。”
  徐步阳捡起他那只左手,掏出一瓶药水在上面涂涂抹抹,纹身很快就看不见了。
  此处是方氏暂住的小宅院。半个时辰之前,方公子无畏地在街上逛了一圈,扮成越藩杀手的暗卫选了个僻静的旮旯角,“乘其不备”地一剑刺过去,弱不禁风的公子当场倒地。方琼躺在地上看了会儿云朵,直到周围响起了百姓的惊呼,才被长随搀扶着痛苦不堪地站起,此时下属非常及时地跑来:
  “公子,刺客被抓到,畏罪自尽了!”
  百姓们:“啊!……唉。”
  简单粗暴。
  据说“方府家丁”与刺客激战时,不小心挑破他的左袖,露出梅花型的记号,南安的老人们立刻认出来:
  “好像是王府里养的府兵,十几年前在街上抓捕逃犯,那时管他们叫梅花卫。”
  百姓们面面相觑,觉得越王殿下这事做的很不地道。明明都让方氏帮他收银子了,遭到城中居民反对,就欲先下手为强,直接把人给解决掉以保全自己的名声。方氏是商人,贩盐权是天子给的,如果让他把价格调低一点,一来不是藩王的权力,二来对军队也没好处,左右大家对名正言顺调盐价的方氏态度极差,索性来个暗杀,暂且平息众怒。
  “没了方氏,还有张王赵李氏,按照之前的标准,他们愿意降价才怪。”
  刺客虽然死了,但也要被送往县衙。
  徐步阳此刻就在县衙的停尸房里待着,他现在是方氏请的仵作。
  停尸房是牢房里独辟出来的一个小间,玉水县的县太爷看起来是个闲散人,牢中空无一人……当然可能也是这玉水县民风淳朴,治安不错。
  河鼓卫把白布一掀,脱衣服:“劳烦先生在这儿躺上几柱香,某去去就回。”
  徐步阳干笑几声:“要是有人过来,听到咱咳嗽还以为诈尸呢,你可得快点。”
  穿了黑衣、重新蒙上面巾的刺客扶着老腰躺到木板上,嫌弃把面具甩给暗卫:“你把那地上的香多燃几根,我瘆得慌。”
  仵作从牢里出来,说要到厨房添点姜片含在嘴里,尸体剖出来味儿太重。他顺着指点弯弯曲曲地绕过厨房,摸进不远处藏储县志的屋子,果然看到了东西。
  方公子正在后堂和知县煞有介事地谈话,表示不打算报官把事闹大,作为初来乍到的商人,理应对当地尊敬几分,这次就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知县点头如捣蒜,事儿太大,牵扯到越王殿下,他芝麻大小的官,不趟这浑水。
  “传闻王爷要往每个州府征粮,”方公子的潋滟凤眼盯着自己肩上干涸的血迹,脸色如雪,“知县可要做好准备,玉水城外有南安最大的义仓,这几年的年成都挺好,想必足够用。”
  栎州风调雨顺,稻子一年两熟,州治的义仓建的颇为壮观,一百名士兵日夜换班,守备森严。军队出征须开军仓,然而现在军仓似乎不够用,南安多年没有战争,只好拿赈济天灾的义仓顶一顶。
  义仓属于县辖,设计图纸不在知州那儿。
  拿了图纸回来的河鼓卫替了快睡着的徐步阳,白布一蒙,一只惨青的手垂在木板边缘,几个人捂着鼻子,抬着他往义庄去。
  徐步阳写好了验尸的公文,一板一眼地向知县禀报:“这刺客牙齿里藏了毒,是以家丁捉到他时他已经没气了,其人身长六尺四寸……”
  知县头疼道:“好了好了,公子回去修养着,再碰到有人行刺尽量抓活的。我们衙门里都是些没本事的小兵,比不得您那些长随神通广大。”
  徐步阳作为一个医师很敬业:“大人面色不佳,可是中暑了?”
  “仵作还兼大夫看病呢!”知县拍着脑门,“对,本官不耐天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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