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去买两个丫鬟老妈子回来不就得了,给你端茶送水擦桌子抹地。”
“不是啊,我好歹也是个角,这东西荒下去就没有了,现在京城教京剧的科班底子都不实在,都是京剧直接上,基本没有用老一套的昆戏启蒙,稳不住“”。”鹤官叹气:“我还想拜托你一个事情。”
“什么事情?”
“我知道,你以后不是池中物,早晚要出息,你有了权势,别忘了咱梨园。”
“嗯。”
“还有,记得废了私寓。”鹤官眼圈一红:“我为什么这么苦,就是一开始就错了,在老斗手下,天天白天唱戏晚上出去陪客。连□□都瞧不起咱。天天站台上,一堆人都不是来听戏的,都是来喊老相好的…要不是你在文府救我那次…”
“我知道了。”莲曳点点头:“你放心。”
“我不想让咱们的徒子徒孙,世世代代都顶着下九流的牌子,咱们唱戏的,唱的是个年头,不是那些龌龊东西。”
“知道了。”莲曳轻轻拍拍他肩膀:“早点回去吧,她该着急了。”
鹤官一笑,一双潋滟桃花眼闪着泪光,他开口,没了昔日的戏谑:“还记得小时候学戏,咱们一个被窝,现在,都各有各的家了。”
“嗯。”莲曳微微一笑:“你放心,你的事情我记得的,一件废私寓,一件两个徒弟,一件是你的两套头面。”
“嗯,”鹤官看看日头,笑眯眯开口:“我说,这也该天黑了,你不留我吃…”
“不留。”莲曳一脸冷漠。
鹤官受伤的走了,他现在一回家进厨房都怕,生怕那天他被王招娣毒死。
所以他需要两个小徒弟来拯救他。
第二天,太子突然让小太监告诉莲曳,叫莲曳不用去宫里面了,邱公公也没有回来过,只偷偷叫寿山带了信回来,莲曳自然知道怎么回事,皇上突发急病危在旦夕。自然要保杜绝消息的外泄。
差不多,也是该动手了,莲曳近乎冷漠的回想着前世皇上弥留之际的过程。
还有四天。今日咳血,晚间用药,稍微回转,第二日变本加厉,黑血苦胆都吐了出来,第三天已经昏迷,太医再用药,第四天上午,回光返照,身体渐好。
第四日晚亥时,暴毙于乾清宫。
差不多该动手了。
莲曳打定主意,去了文府,文夫人看见他就没好气,莲曳恭恭敬敬的拦住他:“夫人,莲曳斗胆,向您借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莲曳低了头:“您和…那位的定情之物。”
文夫人脸上一红,瞪他一眼:“做什么!”说着,仔细想想叹口气:“你既然要布局,万事小心。”说着,还是回房间拿了一个匣子给莲曳。
莲曳揣好匣子,去看耶溪,耶溪百无聊赖的在花园绣花,她已经待了好久没有出门,闷的要死。莲曳从身后轻轻抱住他,耶溪一惊,手中针一下子扎在了莲曳手臂,莲曳一疼。
“啊!没事吧。”耶溪慌的赶紧看他手臂,还好只是小小的一点点,没有渗血出来,耶溪放心下来就开始怪他:“你做什么的!没有个脚步声。吓死人啊活该被扎!”
“想看看你在绣什么?”莲曳笑着在她旁边坐了,低头看向她手中绣的帕子,上面一只五颜六色的飞禽卧在池边野草上:“绣的好看,瞧着像鸭子,好看。”
耶溪差点没一个针线篮砸死他,自己辛辛苦苦绣的小鸳鸯,被他说成是鸭子?
“你才鸭子!我绣的是鸳鸯好不好!”耶溪气的小脸通红:“哪里像野鸭子!”
莲曳低头皱眉:“可是,真的很像鸭子,农村里面有一种绿头鸭,特别像…你绣的…”绣完抬头一看,耶溪已经完全黑着脸了。
“绣着给你的!你拿着就是,你管我绣什么!我说是鸳鸯就是鸳鸯!”耶溪凶巴巴,这几天怀孕了脾气,她本来就不好。
“给我的…”莲曳艰难开口,看着耶溪手中的红艳艳帕子。耶溪点点头,继续绣起来,莲曳不说话,眼睁睁的看着她绣完了一只野鸭子。
是绿头鸭,真的。莲曳用他儿时农村的经历打包票。
“你见过鸳鸯没有?”莲曳叹口气。
“看过啊,就是这个样子的嘛。”耶溪满意的看着手帕,笑眯眯开口:“好看,头上面绿绿的,翅膀飞起来蓝紫色,五颜六色的。”
莲曳选择了闭嘴。
“送你了。”耶溪笑眯眯的把手帕递给他,红着脸开口:“本来想着偷偷送你的,你既然来了,提前便宜你了,夏天快到了,拿着擦擦汗什么的。这个绸布可舒服了。”
“多谢。”莲曳嘴角勾起一抹笑:“辛苦娘子了。”
“没有,”耶溪摸摸小肚子:“反正这几天闲着也是闲着。”
“对了,为什么想要绣鸳鸯啊?”莲曳看着帕子上的绿头鸭,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开口。
“因为像你啊。”耶溪逗他:“好看,五颜六色的,花心大萝卜!”说着,又气呼呼起来:“今天我上街!几个没出阁的小屁孩,就在那里聊你呢!说什么一定要嫁给你,做妾做丫鬟都行。”说着,恶狠狠的咬一下他手臂:“沾花惹草的花鸳鸯!”
莲曳一下子乐出来,抱住她笑:“怀孕了,醋劲这么大?看来是个小女儿。”
耶溪瞪他一样,莲曳微笑的叹气,把手帕抬高,明艳的阳光照着那绿头鸭头上鲜艳无比,莲曳神色一变。
“我说…下次能不能别绣个绿头鸳鸯的?”莲曳眼神复杂无比:“我怕绿着绿着,那天真的绿了。”
耶溪:“……”
两个人说话之间,二姐气喘吁吁的跑过来,看见耶溪眼睛一亮:“耶溪!耶溪!刚才的绣花样子哪里去了?”
“这里呢!”耶溪笑着把旁边的一张纸递过去,二姐笑着接过:“你个死丫头,我说好了我回来给你找样子!瞧你猴急样,给我翻的乱七八糟!”
“我错了嘛。”耶溪笑。
“用好了吗?”二姐笑着饶了她:“用好我拿回去了。”
“嗯。”耶溪把手帕拿过来:“二姐瞧我绣的鸳鸯好不好看。”
“好看…”二姐愣住了:“等等,这不是绿头鸭吗?你拿错绣样了吧,鸳鸯可不是这个样子哈哈哈哈。”
耶溪:“……”
二姐嘲笑了耶溪两句,拿着绣样走了,莲曳忍不住也笑出来,敢情是拿错了绣样,把绿头鸭当成了鸳鸯。
“笑什么笑!”耶溪委屈的拿过手帕:“我不送了行吧!”
“送出去的哪里有收回去的道理?”莲曳慢条斯理的收好帕子起身:“走,我带你出去逛逛。”
“不好。”耶溪闷闷的开口。
“乖,坐久了对身体不好。”莲曳软言劝她:“带你去萃锦园看戏,今天有连轴大戏。去普救寺山上看看桃花,有你喜欢的雪月饼赵州茶。去小街上吃你喜欢的东西,那里听说新来了一个厨子,最擅长做扬州菜。”
耶溪红着脸点点头。
冲着喜欢的戏,喜欢的雪月饼赵州茶,还有扬州菜,就去了吧。
第89章 唱尽繁华故人零落
萃锦园今天唱的双出大戏, 戏码挂出来是前出《站樊城》, 大轴《洪羊洞》, 中间空档正好有一出小戏《虹霓关》,耶溪赶到中间时候去了,台上的小花旦一把银枪使的利索好看, 素白衣裳俏丽非凡。挑逗着旁边的英俊小生,迎得阵阵叫好。
看见台上那风流潇洒的花旦,耶溪一下子想到鹤官,也没了心情看下去。
鹤官略大莲曳几个月, 二十出头,正是风华正茂的梨园年华,却落了终身残疾。
“不能唱戏,教徒弟也挺好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 莲曳凑到她耳边宽慰她:“他现在有家室了,总不能天天在外面抛头露面的扮女子挑逗别人吧。别人看着, 也笑话他们家。”
“嗯。”耶溪突然开口:“哎, 鹤官收徒弟了?”
“没有, 还在物色中,他想找两个老实听话的男孩子, 不要多了。天天跟着他端茶送水擦桌子抹地倒尿盆学戏。”
“哈?”耶溪笑出来:“哪里有这样的徒弟?这是奴婢下人吧。”
“都是这么过过来的,”莲曳语气平静:“不是世家出身, 没有身份背景的打小学戏,谁当人看?没死活到大就是好命了,别说成角。”
“那你小时候?”耶溪心一揪。
“我小时候有水生叔护着, 他好歹也是当年名角,人又和善,结了不少善缘,有他在我没吃什么苦。”莲曳突然一笑:“倒是鹤官,小时候挨的打可不少。”
“怪不得他恨你。”
“小时候他跪雪地,就是我看着他给他算时间的。”莲曳笑:“他抽鞭子,也是我数的。最让他恨我的,是小时候我老带肉包子去科班学戏,一屋子的饿狼啊。我都能听到一个个流口水的声音。”
耶溪也笑出来,看完了《虹霓关》两个人就出来,带着耶溪吃了些点心,两个人沿着护城河散步,一路走到了瞻华衢,耶溪听见许多孩子们哭声,她皱眉:“谁家孩子哭?”
莲曳摇摇头:“不知道,嫌吵?”
“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