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三小姐,主夫极贵。
这一句话,让皇上惦记上了她。
想到这里,耶溪一点心思都没有了,送完了自己绣的贺礼,就悄悄的溜了。
文府的后院里面搭起了戏班子,后院的门大开着,文太傅下了命,今日与邻里乡亲同乐,外面人聚的熙熙攘攘,都等着开锣唱起来。请戏班子在家里唱戏,外人也能看,是京城里面的风俗,但交二两银子,便可以大摇大摆的进去看个痛快,何须问主人?
文太傅毕竟身份不同,且今天来的是王公大臣,所以他们就聚在门口,看那高高戏台出神。
今天的戏班不同凡响,是京城第一班荣禄班,京城其他的戏班都来帮忙,当然,任谁也都是当绿叶衬这那骄傲红花。
戏班子早就来了,在院子里面的角落里面搭了个零时的幕布,遮住里面的情景,十几个人进进出出热闹的紧。
耶溪看到角落里面,水生的身影一晃而过,心一下子咯噔起来,心想莲曳不知道来没来。
“这这里干什么?”
一声责备的声音传来,耶溪一回头,看见莲曳拿着个京胡,看着自己,看到莲曳,耶溪悬了多日的心一下子放下来:“我来看看戏班后台。”
“胡闹,”莲曳语气一下子硬起来:“后台不能随便来,傻子。”
耶溪也知道,女子不能随便到后台,只得点点头,又有些奇怪:“你怎么在这里?”
莲曳眼神一暗:“荣郡王让水生叔来帮忙,人手不够,我也来了。”话未说完,莲曳看有人过来,把她一拉:“过来说话。”
到了花丛隐蔽处,耶溪突然红了脸,她也不知道怎么把东西给他,总有点怪怪的感觉:“那个,送你一个…嗯…”
莲曳看着耶溪,声音里面带了笑意:“什么东西?”
“书袋儿,”耶溪低头:“给你包书,好好念书。”
莲曳脸上笑容一下子淡了下去:“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好好读书?”莲曳一步一步把她逼进死角,眼神幽深:“为什么,把我救出来?”
“就是觉的,明珠蒙尘,白壁披瑕,岂不可惜?”耶溪说的一点底气没有:“你不读书,难道有什么别的出路?”
莲曳沉默了很久,伸手拿过了那个书袋儿:“谢谢。”
耶溪诧异的抬头,莲曳淡淡的扫视一眼上面的画,什么也没有说,点点头就离开了。
耶溪有些气恼,就这个样子吗?那个花纹,她绣了好久的!白天忙着绣外祖父的屏风,晚上就偷偷的绣这个东西,这几天油灯熏的自己眼睛都疼!
耶溪气呼呼离开后,莲曳重新拿起书袋,仔细的看了看,折成小块,轻轻的放在怀里,贴近心脏的位置,轻轻的拍拍那里,拿着京胡,离开了。
到了后台,看到水生在化妆,莲曳上前,水生拉住他:“曳儿,帮我试试弦。”
莲曳紧了紧弦,弹了弹,轻轻开口:“水生叔。”
“什么事?”
“我想读书。”
水生一愣,笑起来:“什么嘛,你现在不就在念书吗?别愣神了,等会你要奏的曲子莫忘了,等会改了点,宫娥第二次敬酒省掉了,那个点你莫要拉错了,今天拉好了,说不定以后你就能留在荣禄班…以后你拉的时候…”
“我说,我想读书,这是最后一次拉琴。”莲曳淡淡开口,语气却坚定的不容反驳。
“什么?”水生没有反应过来:“最后一次,你在说什么呢?”
“以后,你唱你的戏,我念我的书。”莲曳低了头。
“瞎说什么!”水生拿着琴的手都颤了起来:“你这么好的苗子,什么时候在精忠庙里面挂了牌子,一旦公演出了名,你下辈子愁什么!我已经和荣郡王商量好了,他答应帮我捧你!你娘也说了,希望你…”
“你们是你们,”莲曳放下琴,淡淡开口:“我不是荣郡王,若是连我连自己都护不了,拿什么护我娘?”
拿什么,护她…
水生一愣,一个大嗓子喊过来:“水生!准备了,磨磨蹭蹭的好了没有,过去对个戏!”
水生赶紧答应:“来了来了。”说着,催莲曳:“准备一下,赶紧去拉一下京胡…”
莲曳看着他匆匆离去,面无表情的去了戏台幕后,没提防脚下,被绊倒了一下,旁边哈哈大笑起来,莲曳一看,一个油头粉面的男子看着自己,眼里淫光闪现:“小弟弟,摔坏了没啊?”
莲曳不说话,坐到里面,九龙口的锣佬儿一敲锣,两个太监扮相的人站出来亮相,小花脸的是高力士,小生是裴力士。
“久居龙凤阙,庭前百样花,深宫当内监,终老帝王家。”
莲曳心不在焉的拉着琴,突然雷一般的掌声惊醒了他,他一看台上,贵妃已经出场了,水袖一翻,一个漂亮的亮相,凤冠上珠宝璀璨夺目,衣上彩凤,艳丽逼人,她眉眼含情,胭脂上鲜,恰便是那三千尊宠的美人无双。
有的人,不需要入戏,一上台就是娘娘。
而有的人,再拼命挣扎,也只能从琴师龙套做起,一场一场的跑,这世道把你层层碾磨,少年磨灭了,磨的没了自己,磨到成了章法,就成了角。
台上站的正是荣蝶生,也只有文太傅这样德高望重的人,他才肯扮上唱一出,他唱腔雍雍华贵,戏路子窄的很,因为常年只唱演贵妃娘娘,所以都起了个混名给他叫荣贵妃。
天气渐热起来,莲曳闻着身边的酸臭味,愈加沉默,一出戏完了,莲曳收好了京胡,拿起就走,那油头粉面的家伙又伸出腿,莲曳眼神一暗,狠狠的踩在他腿上,那人一痛,叫出声:“爹!”
一个拿着半老的人赶紧走过来,一下子拉住儿子:“哎呦,儿子你没事吧!”他儿子面露出得意之色,哭爹喊娘起来:“腿!我腿要断了!”老人一看莲曳,语气狠毒起来:“你这兔崽子!敢踩我儿子!我弄不死你!”
那油头粉面的人开口:“爹,我要他给我磕个头!不然我不依!”说着,又哭起来。
老人一把按住莲曳的头:“给老子跪下来磕头!”
旁边的人一个劲的起哄起来,水生一见急了,跑过来要护莲曳,被旁边一个人好意拉住:“别去逞强!你不知道他是谁?”
“管他是谁!莲曳不能出事啊!”水生急了,那人拉着他不放:“他惹不得的!你是今天外面戏班来帮忙的不知道,他啊,是我们戏班里面抱本子的,二把手呢!郡王面前红人,平日谁也不敢惹的!顶多叫你儿子磕个头认错就是了,别上前触了他的怒!”
水生犹豫了一下,莲曳的脸已经被按到了地上,他艰难侧着脸看过来,看到水生犹豫的样子,突然一笑,清雅的侧颜瞬间妖异起来。
水生感觉不妙,正想喊他,突然一下子,毫无预兆的,莲曳碰的一下往地上狠狠一撞,生生的撞在坚硬的地上,响声落到每个人心里都发颤,几个看的近的人突然面色恐惧起来:“出血了!”
水生赶紧跑上去,就看见地上朵朵桃花灼然盛开,肮脏的地面上,一片的浓淡血花溅开,洗净了地上的肮脏。
“什么事?”
声音惊动了荣蝶生,他未卸妆就过来看看,掀开帘子,一看到地上的血,面色一凝:“怎么了!”
戏台后面,见血是天大的忌讳。那二把手也没有想到莲曳会这样,吓的一哆嗦放了莲曳,莲曳顺势倒在地上。
荣蝶生知道他戏班里面抱本子的二把手喜欢欺凌他人,但由于他对台戏十分精通而且忠心耿耿绝不会背叛,所以平日里面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没想到今天居然弄出这样的事情,一时间变了脸色。
那边的文太傅听见里面有人尖叫,也进来了,一眼看见倒在血泊里面的莲曳,吃了一惊,莲曳虚弱无比的睁开眼,看见血迹,刺痛的挣扎起来,用袖子使劲的擦着血迹,眼眶一红,嘶哑的看向文太傅:“学生之过!学生不慎弄脏了先生的地,先生生日见血…”
文太傅面色难看到了极点,他的生辰,戏台见血,犯了大忌讳不说,他的学生还受了重伤,他沉声下来:“到底怎么回事!”
“不是我不是我!是他自己突然就磕起来!不是我啊!郡王太傅!和小的无关啊!”
“是学生不谨慎,摔伤至此,与他人无关。”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那人一看,连忙点头:“就是就是!他他他…他说的!与我无关!”
旁边的人都义愤填膺起来,一个是自欺欺人还不承认的人,一边是谦和有礼以德报怨的君子,谁看到都恼火,一个胆子大的武生率先嗤笑起来:“好一个不要脸!”
文太傅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冷冷的看一眼荣蝶生,荣蝶生面上隔着厚厚的粉,也看的出来他的表情不妙:“文太傅,是我家下人不懂事。得罪了,来人,拉出去打!”
文太傅冷笑一声:“他莫脏了我文家的地!”
荣蝶生一咬牙:“等我回府一定好好教训!”不等他再说,文太傅一下子扶起莲曳:“快去喊请左大夫!”
左大夫是京城出名的神医,且和文太傅交情莫逆,平日一般不轻易喊他,文太傅居然喊了左大夫,不由身边的人注意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