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庸这才意识到奉九是个高个子,毕竟她略显稚气的面孔,和坐在那里小小一个的身影,实在容易误导人。
再对比一下自家太太不到自己肩头的高度……他有些失神地看着奉九从他面前一闪而过,衣袂翩跹,从后面他又发现了乌鸦鸦的头发,修长脖颈后不经意露着的一抹雪白,步履轻快优雅,推开里间卧铺车厢的门,人影一闪就不见了。
徐庸调转目光,对上宁铮含笑的眼睛,不禁泄了气,“你小子,真好命。”宁铮一挑眉,微翘的嘴角显示了他的自得。
徐庸本是个懒散性子,从小就因“坐没坐相站没站相”被私塾里一位暴脾气的西席痛殴过,当时宁铮还跟着叫好来着,他别以为自己长大了就忘了。
现在自然早学会了装相,但既然奉九走了,还是忍不住现出原形,整个身子往下一出溜,人就舒舒服服地半躺在沙发上了,从裤兜里掏出一盒“哈德门”香烟,抽出一根,又不把自己当外人儿地支使宁铮麻溜儿给他点上,深吸一口,吐出一串堪称世界最高水准的完美同心圆烟圈儿,这才酸溜溜地说道:“我说你怎么这么痛快就订婚了呢,原来是‘先下手为强’啊。”
宁铮没否认。
……徐庸看不得他的暗喜,必须给他添点儿堵,“一看你就是‘王老虎抢亲’,我怎么看着人家唐小姐不咋得意你呢?”
“怎么可能,我这么英俊。”宁铮立刻否认,看了历经整个夏季越发黑灿灿的徐庸一眼,还不忘加上一句,“还这么白。”
“……”,徐庸气得眼前一黑,如果跟宁铮相比,自己黝黑的肤色在外貌上的确不占便宜。
两人接着斗嘴,你刺我一句我刺你一句的,针锋相对却盖不住对对方的关心和挂念,活像两只靠近了就扎得疼,离远了又会冷的冬天里的刺猬。
过了好一会儿,徐庸白呼得口也渴了肚也饿了,他自一大早起来到现在,还没吃上饭,净顾着急忙慌地赶路来蹭宁家专列了。
他熟门熟路地出了门,赶到餐车去吃饭了。宁铮站起身,走过去推开卧铺车厢的门:奉九正趴在明显比普通卧铺宽了至少一半的床上,双手托腮,还在看书。
这还了得,宁铮断定这丫头至少连续看了快三个小时的书了。
宁铮走到床边,以手支头,侧躺在奉九身旁。
柔软的席梦思床垫向下一塌,奉九就察觉到了,她转过头来——其实奉九刚才一进来就注意到了,果不其然,至少宁家人里宁铮是真喜欢席梦思,他卧室里的床垫也是席梦思的。
宁铮顺势把书一扣,“你眼睛不要啦?都多长时间了?先休息会儿,别看了。”
奉九卡巴了几下眼睛,她的确早就感到了眼睛的酸痛,但……欲罢不能啊。
她嘴里说着:“我再把这段看完就不看了。”一边把住书脊想把书再翻过来。
宁铮顺势把手覆在她细白纤长的手上,很是严肃地说:“不行,就现在。”一边心里想着,她的小手,真软。
对于一个小说迷而言,被人从书里剧情最紧要的关头强行拔回现实,这也是一种作恶,但奉九有个优点,如果人家真为自己着想,她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能领情就领情的。
她吸口气,难得好声好气地跟宁铮商量:“至少得让我知道艾娥达有没有被烧死啊。”艾娥达是书里面印度本德尔汗德土邦的一个年轻寡妇,孟买富商的女儿,帕西人,被逼嫁给了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土王,丈夫一死就被当地神庙里的婆罗门僧侣逼着火葬殉夫。
宁铮微微一笑:“自然没有,被福格和路路通救了,最后还嫁给福格做了英国贵族夫人。”福格是男主角,路路通则是他能耐大得很的仆人。
宁铮看着面前这张美得他心颤的小脸——她想知道什么,他怎么可能不满足呢。
宁铮星子般清亮的眼睛里闪着光,柔情满溢,一副求表扬的样儿。
……奉九震惊了。
居然敢提前透露剧情!谁让他告诉自己了?也不去打听打听,上一个在她没看完《福尔摩斯》之《四签名》就向她透露真凶的同学的坟头草长了有多高了……好大的胆子!
……直到被气得脸通红的奉九推推搡搡地赶出卧铺车厢,门也砰地一声在自己鼻子尖前被重重地关上,又喀拉喀拉地上了锁,宁铮也还是没搞明白,怎么未婚妻这小脸又呱嗒一下挂上门帘子了,不是她着急想知道后续剧情的么?看自己多体贴,一步到位,直接告诉了她这是个大团圆结局,省得她揪心不是?
宁铮深深感到,未婚妻是个谜,不知道哪根筋就搭不对,从未揣摸过女人心思的宁铮难得困惑地摸了摸后脑勺。
待到了奉天站,奉九才从卧铺车厢出来,神色如常地跟着宁铮下了车,跟徐庸客客气气地道别,又跟着宁铮坐上汽车,回到了自己家。
宁铮被从外地出差回来的唐奉先留住了,他对宁铮及时赶到并能代替唐家人把奉九照顾到恢复健康表示赞赏,宁铮眼睁睁地看着奉九跟自己道了别后,就由从得知奉九今天回来就一直等待的秋声和小不苦,一左一右欢声笑语地陪着回自己的住处了。
宁铮跟未来的大舅哥客客气气地聊了一会儿,他有种感觉,唐奉先对自己有种隐隐的敌意和冷淡,倒是也可以理解:听说唐奉先极疼爱这个幺妹,而自己跟奉九订婚一事,唐奉先知道很多内情。
任谁也不能喜欢一个对自己嫡亲妹妹耍尽手段的妹夫吧。
他识相地以军部还有军务亟需处理起身告辞,唐奉先连做个样子都不肯地立刻负手相送。宁铮马上决定,回去就找人细细了解大舅哥的喜恶,务必投其所好扭转自己在他心目中的不利印象。
毕竟,未来只怕仰仗这位对奉九而言父兄一样的人物的地方,少不了。
……………………………..
离自己跟父亲约定的闭关半年带出一支“新军”的截止时间越来越近了,宁铮也更加忙碌,虽然眼瞅着到了农历年,但练兵的事情并没有因为是冬季而有所懈怠。
过年前几日,宁铮好不容易抽空儿回了趟家,一进门才发现嫁到蒙古的大姐宁首芳回来过年了,带着她温顺的丈夫、八岁的大女儿山里红和刚出生的小儿子尕娃儿,旁边围着开心不已的妹妹巧稚,正用手扒拉着尕娃儿胖得邪乎的大脸蛋儿,尕娃很给小姑姑面子的张嘴笑,露出没长几颗牙的红红的牙床,可爱得紧,巧稚于是喜得见牙不见眼的。
宁首芳是宁老帅的第一个女儿,占的就是一个“首”,所以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自然与其他女儿不同,就连名字也是刻意地与其他女儿犯的“巧”字不一样。
大姐未出嫁时在家里绝对称得上飞扬跋扈,本身就泼辣大胆,再加上老帅对嫡妻的愧疚,更是助长了她的气焰,几个姨太太都避之不及。
待到后来要出嫁,也是难得自己可以挑选丈夫,最后挑了个温和帅气的蒙古族贵族小伙子,夫妻感情很好:也是,就她那破马张飞的性子,脾气急的只怕一天也跟她过不下去。
最后还不忘敲了老帅五十万银元做嫁妆:当时民国的购买力,一个银元可以买一百五十个鸡蛋,十个大洋就可以买一垧地(一公顷);历代公认的国宝、晋代陆机的草隶《平复帖》,也不过肆万银元。
大姐财力之雄厚,在当时全中国也算得上名列前茅,相当于今天的亿万富婆。
宁铮刚想接过可爱的小侄儿抱一抱,就看到老帅也到客厅了。
宁铮马上双手下垂,锃亮的长筒牛皮军靴鞋跟儿一磕,肃然立正敬礼:“总司令好!”
老帅很是满意,走到儿子面前,费力地仰头看着这半年来给自己很是长脸的儿子,转头对正逗着孩子的大女儿、巧稚和各个姨太太说:“娘们儿都上楼去,我和宁军长有话要谈。”
女眷们听话地往楼上走,巧稚早已见怪不怪,大姐则莫名其妙地偷偷扯三姨太的袖子:“秀姨,我爹和我弟这又唱的哪一出儿啊?”
三姨太捂嘴笑:“这不你这弟弟现在答应老帅进宁军带兵打仗了吗,帅爷高兴得都找不着北了,生怕是假的,所以在家也时不时地来上一段。”
老帅一等她们上了楼,就引着宁铮往书房走,一边说:“宁军长,我怎么听说你现在关门练兵,这像话么?兵!不是纸上就谈得出来的,兵!是实战练出来的。你……”
宁铮说:“总司令,如果有人在您耳边对我训练军队的事情指手画脚,请不要放在心上。另外,我们约定的是半年,不是三个月,请总司令放心,我一定会实现既定目标,不给您丢脸!”
老帅:“……好吧,咱们还是按照说好的办。晨钟儿啊……”
“总司令,请称呼我的军职!”宁铮目视前方,目露刚毅。
老帅:“……”个损色!
宁铮到底洗了手换了衣服这才上楼抱了抱大外甥,逗了逗外甥女儿,随手一把银元又撒出去了。
还没抖完舅舅的威风,就被大姐揪着耳朵打听了半天有关奉九的事儿。大姐一回到家,就让几位姨太太把后来唐家又送过来的奉九的照片拿过来端详了一阵子,看得出来,大姐对奉九不是特别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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