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有一天宁铮就收到这样一封信:
“自从爸爸走了以后
Sky 也不蓝了
Clouds 也不白了
Dog 也不叫了
Ice cream 发苦
荷兰水跑汽儿
Gemma 连吃饭都不香了。”
其中“汽”字画了几点雨点似的飘在上方。宁铮接到信后感动得够呛:真是亲闺女,跟爸爸感情就是深,他觉得自己都要热泪盈眶了,不免又担心着胖闺女会不会都饿瘦了?吉松龄正好进来,问了一句,“我们家龙生来信没?”
宁铮无精打采地把龙生写给父亲的信递给他,吉松龄一目十行地看完,舒口气,重又低头在最后一句上来回看了两遍,不禁笑了起来,转头对宁铮说:“瞧你这沉不住气的劲儿,是不是芽芽又在那儿说想爸爸想得紧,都饿瘦了?”
宁铮早看过奉九的信了,这会儿都快能背下来了,信里除了照常汇报娘仨的日常起居和学习、交际情况,甚至连塞西尔写汉字写得大有进步都提到了,就是没提到芽芽不爱吃饭。
吉松龄抿着嘴把龙生的信递给他,特意指了指信结尾处,宁铮这才发现龙生已体贴地请父亲转告干爹,别担心妹妹,她这个月又胖了三磅,云云……原来如此。
读信再加上回信,大概是宁铮目前最高兴的事情,他大大地安慰了闺女一番,又给奉九写了一封长信,除了委婉地指出芽芽怕是嫌汉字难写,所以中英文掺杂着写的坏处外,又充满委屈地写下这样的话:“都两封信了,我一直等着,可你还是没提有没有想我……”
奉九接到信,翻了个白眼儿,他知不知道自己多大了?要奉九在信上倾诉对他的思念,真不习惯。但既然芽芽爹明确提出来了,奉九又在心里说了一百遍“男人不管多大,都是小孩儿”后,还是从善如流地在信的一开头就写到,“你哪里知道?那天,你还没动身,我就开始想你了……”
宁铮于三月份到达武汉就任豫鄂皖“剿匪”副总司令,刚刚开始宁军第二次整编工作,进行得颇不顺利,每每到了夜晚带着一肚子气回来。接到奉九的信,他看了一遍,再一遍,这才轻轻吻了吻,往简陋的单人行军床上一躺,把信捂在胸前,舒心地笑了起来。
待接到第六封信,闻讯赶来的吉松龄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表情从呆滞到狂喜,宁铮一把抓住吉松龄的胳膊,“老吉,奉九又有了!”
吉松龄也替他高兴,虽然自己心里有点小小的遗憾:他和媚兰感情这么好,夫妻总腻在一起,不知为何,老天爷就是没赏给他们第二个孩子。
宁铮简直不知道如何是好了,一会说要赶到英国去,一会儿又想起来这边如何走得开,正抓耳挠腮之际,深知奉九脾性的吉松龄冷静地建议宁铮赶紧再读读信,刚刚没看几句光顾着激动了。
宁铮知道奉九是个有主意的,一读之下果然看到奉九说,既然他在国内整顿宁军这么紧张,那还不如等自己生完这胎再回国。
宁铮虽舍不得,但也觉得怀着身孕坐二十几天的邮轮太过辛苦,于是千叮咛万嘱咐地要求奉九保重自己;想想还是不放心,又重金聘请了一位优秀的妇科医生和一位助产士派到英国去,守在奉九身边。
奉九其实另有打算:她并没有真打算生下孩子再回国,但如果不这么说,就怕宁铮寝食难安。这一看可好,又呼啦啦来了两位“守护神”,简直是啼笑皆非。
春天来了,奉九已经有四个月的身孕了,胎象平稳,医生也建议她多出去走走。上星期乔治就说要带他们去猎犬场玩玩儿,着也是他们家的生意之一。
黄金猎犬又名寻回犬,特别适用于爱打猎的英国贵族,蓝家的都是纯种黄金猎犬:西方人其实相当重视血统的纯正,对于串子往往没多大兴趣。
奉九和小蓝蒲生夫妇坐在外面草地上的小桌椅旁用着下午茶,伊莲娜说着一些让人啼笑皆非的王室趣闻,几个孩子在离他们十几米的草地上正在看刚出生没多久的小金毛儿。
没人注意到,一道篱笆没有扎紧,一群小金毛欢实地跳了出来,也是怪了,这些小东西不理另两个,单单盯上了芽芽,芽芽尖叫一声开始逃跑。
奉九一看急了,刚要上前,乔治轻轻一摆手阻止了她,笑着安慰她说:“奥黛丽,没事的,黄金猎犬是最温顺的犬类,尤其这些刚出生三个月的小奶狗娃,它们不会伤害洁玛的。”
奉九这才放了心,和刚刚被小塞西尔拦下来,现在才安心的龙生一起,看着前面芽芽跌跌撞撞地拐着弯儿四处跑着,身后淡黄毛色的小金毛们汇成一条河流,跟着灵巧地向左、向右、再回头……架不住狗多力量大,它们到底把芽芽成功扑倒在地,伸着淡红色的舌头亲亲热热地舔着芽芽的脸。
芽芽早就从一开始的些微害怕,到现在喘不过气似的嘻嘻而笑,一旁的小塞西尔早呆住了,他觉得洁玛的笑声,真好像自家小舅舅从澳洲带回来的绣眼鸟那般甜稚脆朗,在空旷的牧场上传出去,应和着附近小树林里金翅雀的叫声,竟说不清哪一个更动听些。
他看看一旁的龙生,发现龙生也呆住了,大概是从未见过一人十狗地滚成一团。
三个小孩相处融洽,待用过了中饭,他们坐在一起,正看着龙生给塞西尔做的几个鸽哨,忽然有孩童惊喜的清脆叫声响起,奉九抬头一看,原来是戈林的女儿埃玛和隆美尔的儿子曼弗雷德第四次坐着火车来找杰玛小妹妹玩了。
隆美尔的儿子带来了逼真精巧的最新的潜水艇玩具,埃达带来了大家都爱吃的各种新鲜糖果,他们四个小孩儿在池塘边玩了许久。为了感谢曼弗雷德给他们玩了这么先进的潜水艇玩具,塞西尔当即决定把这几个鸽哨先给他当谢礼。
这是鸽哨里最简单的二筒,当初顺承郡王府的看门人老杨头就教了他这么一种。
龙生是用一块南瓜皮抠出来的,薄薄的,轻轻巧巧不占分量,虽简陋,但也发得出一高一低的和声,塞西尔给两只头鸽的尾羽装上了,他们着迷地听着略显单调但仍不失悠扬悦耳的哨声,芽芽忽然叹口气,“我想家了,我想回中国了。”
小塞西尔一听,一张天使脸立刻露出不舍的表情;曼弗雷德和埃达也是,芽芽看着大家的脸色,爽快地一挥小胖手,“嗐,你们可以去中国找我玩儿呀!”
埃达默不作声地把圆滚滚的小妹妹抱在怀里——她年纪大一点,更知道离别到底意味着什么。
五月中旬,举世瞩目的世界杯足球赛已经开赛。宁铮去年还曾玩笑地说,实在不能回国,就等着去意大利看世界杯吧——宁铮算得上是个狂热的足球迷。
奉九看了报纸,上面一幅大照片极其惹眼:本次世界杯揭幕战是东道主意大利对阵美国队,意大利国家元首墨索里尼不出意料地出现在看台上,所有意大利球员立刻在场地中央伸直右手臂,向他行法西斯军礼;这个军礼很刺眼,奉九不禁皱了皱眉头。最终意大利队以七比一大胜美国队,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元首亲自临场的鼓舞。
很快到了六月七号,奉九一行告别了已相处得如同亲人一般的蓝蒲生一家,启程去罗马:墨索里尼的女儿埃达给她邮寄了很多世界杯门票,于是他们一行决定顺便去看看足球赛。
奉九再一次坐上了东方快车,对于这趟坐了不下十次的火车,奉九都坐出感情来了。她正啜饮着一杯牛乳,忽听到从身边走过的一对衣冠楚楚的夫妻,操着一口浓重的美国东部口音说,“姗沫,这趟欧洲之旅是不是很有意思?想想是谁替我们支付的这笔费用呢?”
“费尔南德子爵的盲肠啊。”
“去年我们去卡萨布兰卡呢?”
“那得感谢杰拉德先生的胰腺。”
“前年去上海那趟呢?”
“归功于赫顿太太的胃溃疡。”
奉九忍俊不禁,看来这是一对收入不菲的内科医生夫妇。她不免想起了巧稚,她最喜欢的小姑子漫长的八年协和医学院学生生涯还剩不到两年,终于见了曙光。
可是她知道,即使毕业后执照从业,巧稚也不可能像这对夫妻这样以收富人的高诊费来实现环球旅行的理想,因为巧稚要做的是解救穷苦中国母亲于厄运的妇产科医生。
人各有志,选择过怎样的生活,只要收入来源正当,无所谓对错;但不得不承认,做人的境界是有高下之分的。
巧稚已与霍凯行秘密订婚,因为以基督教起家的协和医院有规定,如果毕业后想留院,就必须发誓不能结婚。但巧稚还没有做出最后决定,而她的未婚夫又是那么地爱她。
奉九还知道,她的小妹妹奉灵,到底是跟鸿司走到一起了:自从国难后,奉九和宁铮都觉得,正统的伦理束缚已经不重要了,既然两情相悦,又没有血缘关系,那么两个有情人真的不应该因着他们夫妻俩的缘故而无法在一起。就在五月份,已经毕业的他们也成了婚,考虑到就业前景及称呼上的为难,干脆离开北平、天津,双双去了上海,住在大嫂给鸿司的一座位于高乃依路,毗邻宁铮住宅的小公馆,唐度也送给小女儿一座小公馆做陪嫁,看来除了称呼上捋不顺,大家对这门亲事还是乐见其成的。
秀薇在美国怀了身孕,喜得柯东爵士左一封信右一封信地催促她回香港待产;虽然不乐意,但孝顺的柯卫礼还是架不住父亲的深情厚谊,到底把秀薇送回了香港,自己则留在美国继续进修军事课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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