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罗汉床当真是不舒服,陆雪烟不过坐了一会儿,腰便隐隐发酸起来。
她捱不住,站起身来走到了祁归恒的书桌边上。
书桌后的椅子好歹有个弧形的靠背,陆雪烟小心地坐下,往后一靠。
虽然还是坚硬的,到底腰上有了支撑,她也松快了下来。
暂时便这样吧,还是等流如拿了垫子过来,那会儿就能好好躺着休息了。
陆雪烟一边庆幸着,一边百无聊赖地翻着祁归恒书桌上的文稿。
她平日与祁归恒说的,多也是生活中的琐碎,倒是不知祁归恒平日无事都看些什么书,抄些什么字。
这样一想着,陆雪烟就自顾自翻了起来。
她从前也是侯府嫡女,大家闺秀,那可不止认识几个字,好诗好词,她也是能品上一品的。
祁归恒的字很大气,抄的诗词也是些歌山诵水的大家之作。
陆雪烟随意翻看着,心中想起那一年在玉山公主府,她抚琴,萧潭舞剑,祁归恒便与沈清婉一道在一边接着诗句。
一晃数年,物是人非。
陆雪烟看着那些诗句出神,不由地眼角有些发酸。
她放下手中文稿,低头揉了揉眉心。
这一低头,却是看见书案下有个小格,放了一个小而精致的盒子。
书案下本身就有很多格间,放的无非是宣纸干墨等等。
可只那一个小格,却放了一个盒子。
不知是出自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还是别的,陆雪烟下意识觉得,这个盒子不同一般。
像是想要精心藏好的东西,怕被人翻出来,于是故意放在了显眼的位置。
那样大大方方地放着,反而不会引人怀疑了。
陆雪烟眨了眨眼,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拿那个盒子。
盒子没有锁,只有一个金色的小扣子,一推便开了。
陆雪烟打开盒子,却不想映入眼帘的,并不是什么贵重的首饰或印章,是一块折起来的锦白手帕。
陆雪烟一愣,一块帕子?那缘何要这般小心翼翼地安放在盒子里呢?
这样想着,陆雪烟便拿起了那块帕子,又看了看盒中,确实没有旁的东西了,只有这一块手帕。
陆雪烟心中困惑更甚,放下了盒子后,便双手展开了这方帕子。
是姑娘家的手帕,陆雪烟看了看,不是自己的。
只瞧这底料与花样,皆是精致华贵,一看便不是寻常人家的姑娘能用的帕子。
陆雪烟突然觉得有点眼熟,心头晃过一丝惊讶,细细看去。
果然,在帕子角下那丛精致的兰花绣边上,她看见了一个小小的婉字。
陆雪烟顿时愣在了那里,这是……婉儿的手帕?
怎么会在祁归恒这儿?还……费心思收藏了起来?
不错,陆雪烟的脑中出现的,便是收藏这一词。
她原就想着,不知是什么,让祁归恒这样收在盒子里。
原以为书案边触手可及的小盒子,放的无非是些公章私章的。
可是放一方帕子在书案边的盒子里,又是什么意思?
而且这方手帕,还是沈清婉的?
陆雪烟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着,一个她从一开始看到这方帕子便意识到,却一直在刻意回避的答案,正在慢慢笼罩着她。
沈清婉……沈清婉……
认识了这么久,陆雪烟从未这样在心中默念过沈清婉的名字。
祁归恒他……是喜欢婉儿吗?
陆雪烟怔在了那里,努力在模糊不清的记忆里找着蛛丝马迹。
最早便是玉山公主府的花宴,祁归恒与沈清婉作诗。
那时陆雪烟紧张,心又不自觉地牵挂着萧潭,只隐隐记得他二人站在一处也可以算是般配的。
再后来便是陆雪烟母亲病重之时,沈清婉去看她,二人一道出来,遇到了在府上的祁归恒。
他二人那时,似乎已经很熟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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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章 该怎么办
陆雪烟任由着回忆将自己包围着,越来越多的蛛丝马迹显现出来。
她低头细细看着这个帕子,突然想了起来。
当时沈清婉上府里来看自己,这个帕子掉在了地上,是自己说这帕子脏了,便拿了去。
可如何……会到了辰王世子的手里?
陆雪烟正出神,却听外头响起了开门的声音。
是流如回来了。
陆雪烟赶忙回神,将帕子放回盒子之中。
心跳如鼓,竟像是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
流如手里捧了一些褥子。
“世子妃,”流如带着两个小丫头过来,那两人每人手里都捧了两个鹅羽软垫,“您靠着这个吧。”
流如一边说着,一边指挥两个小丫头将软垫放到罗汉床上。
陆雪烟定了定神,撑起身来,流如赶紧过来扶她,这才看到她的脸色有些发白。
“世子妃,您怎么了?”流如担心道,“怎么脸色这么不好?”
陆雪烟心底一虚,忙找借口道“方才坐着有些腰疼,你扶我过去歇歇就好了。”
流如猜想也是这个关系,便没有多问下去,扶过陆雪烟便让她去罗汉床上歇息了。
躺在温和柔软的褥子上,流如又给她腰侧塞了软垫,让陆雪烟躺得舒服些。
陆雪烟摸着身下软滑的垫子,想着祁归恒当初是如何细致入微地叮嘱身边的人,给府里自己常去的地方都备好垫子。
她无力地垂下头去,心中竟是五味杂陈。
喉间哽着的滋味,可是得知了此事,心中有所猜测,所以不开心吗?
陆雪烟自己也说不上来。
回府前,她还问了沈清婉,是不是有萧潭的消息。
她心里总是下意识地惦记着萧潭,甚至已经说不清楚,自己这个成婚都有了身孕的世子妃,究竟是以怎样的身份去关心他如今如何。
无论那边是不是放不下手,陆雪烟没有意识到的,是她的心在祁归恒日积月累的宠溺之中,已经不知不觉地偏向了他。
至少在看到那方帕子的时候,那一瞬间陆雪烟下意识的震颤是当真的。
她闭着眼睛,靠在柔软舒适的垫子上,心尖的酸涩再也收不住,慢慢地蔓延了开来。
如果祁归恒的心里,当真是沈清婉……
沈清婉论家世,论容貌,都不输给自己,若不是她一早就告诉了陆雪烟,自己有意祁佑,陆雪烟这会儿真要怀疑他二人是否早就有什么瓜葛。
如今看来,更可能只是祁归恒的一厢情愿。
可是这份感情,究竟是何时有的呢?
沈清婉的这个帕子,原是留在陆雪烟屋里的,只能是祁归恒看到了这方帕子,私自拿了去,又这般珍视地放在自己的书房里。
陆雪烟不敢再想下去,可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胡乱地猜测否定着。
流如在一旁,见着自家主子轻轻锁着眉心,额间都要渗出细细的汗珠来,不由地担心问道“世子妃可是还不舒服?”
一边说着,她一边递过了一杯水来,面上笑盈盈地说道“殿下叮嘱了,您如今身怀有孕,不能饮茶,您又嫌白水无味,喝得嘴里清苦,这是槐花蜜泡的甜水,您喝些缓缓神吧。”
总是这样的无微不至,陆雪烟几乎已经快要习惯了。
她起身,接过流如手里的茶盏,愣愣地凝视着茶盏中晶莹的糖水出神。
流如不知自家世子妃怎么了,也不敢催,只是在一旁欲言又止地看着。
陆雪烟望着这碗糖水,心中却是怎么都甜不起来。
吱呀一声,门开了。
陆雪烟吓了一跳,手一滑,一整碗的糖水都摔到了地上。
刚一进门的祁归恒一愣,茶盏碎裂的声音随之传来。
他几乎没有犹豫,快步上前,上下打量着陆雪烟“怎么样?有没有烫到?”
陆雪烟暗暗咽了咽唾沫,小声道“无事,已经不烫了。”
她低头看了看一地的碎瓷和水迹,心中不由紧张起来。
祁归恒却是没有看出她的异样一般,伸手过去,一把就将陆雪烟打横抱了起来。
陆雪烟不防,顿时惊呼出声,下意识伸手环住了祁归恒的脖子。
“别怕,”祁归恒安慰道,“地上到处是碎瓷,你本就不方便,我抱你出去吧。”
陆雪烟一噎,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边上的下人早就习惯了两位主子的腻歪,这会儿都是没看见一样,低头收拾着地上的一片杂乱。
陆雪烟缩在祁归恒的怀里,连大气儿都不敢喘。
从前是因为茫然害羞和不知所措,如今却是因为窥破了自己丈夫秘密的心虚。
“好了,你放我下来吧……”陆雪烟的声音像蚊子叫一般,“都到外头了,我能自己走。”
“不过一点点路罢了,我抱你回去,”祁归恒气息平稳,显然抱个身怀有孕的陆雪烟于他而言完全不在话下,“我看你脸色不好,我书房全是实木桌椅,想想你也坐不舒服。”
陆雪烟没有再开口说什么,只是由着祁归恒将自己一路抱回了屋。
屋中只有夫妻二人,祁归恒将陆雪烟放到了床上,掏出个绢子来,轻轻擦了擦她的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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