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六皇子今日来找所为何事?”
“真冷淡啊卿卿,好歹咱们也算青梅竹马。”楚蘅讪讪笑着,仍想尽量缓和气氛,好将今日来的目的自然地插在话题中。
柳隽卿轻移莲步,径直到他旁边的楠木椅上坐下。“你就赶紧说吧,我也有事要问你。”
这真是嫁什么随什么,现在她那眼神像足了周镇凌,仿佛要将他看透似的。楚蘅被这股怀疑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无奈叹了口气,什么都招了。
“其实吧,今日我来时想带你去见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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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宫阙之内,帝王那身明黄金龙袍张牙舞爪。空气中弥漫着紧张压抑的气氛,其肃杀之威严,似乎连大殿内八根参天镀金梁柱都无法承受。
老皇帝坐在九阶高台的龙椅上,那张沧桑的老脸满布了思虑过重的皱纹,整个人都浮着一种病态的苍白。
“算来朕守着这江山也快有四十余年了。”
周镇凌垂眸不语,只在殿下静静等待着老皇帝的下文,恐怕这也是今日被私下召来的目的。
“看着大宁由衰渐盛,年轻时的豪情壮志当真令人难忘...想当年我与你父亲还一同出生入死征战过...”他语气中有一股怀念的感情在,似在同周镇凌诉说,又似梦中呓语那般。
这算是暮年帝王对往事的缅怀吧,听起来是有些情真意切的意味在,但周镇凌不会与他产生什么共鸣,即便是提到了自己父亲也不能触动他半分。
面对帝王的热络最是不能掉以轻心,有些话听听就好了,毕竟将军府颓靡那几年发生的事情,他可还记得清清楚楚。
哪有那么多旧日情谊可说。
无人应答,老皇帝的话在空旷宽敞的大殿内独自消散着,他忽然深深地叹息了一声,已是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
“你同你父亲一个性子,都太过心软了。当年若不是为了保住洛城里那二十六万百姓,也不至于去得那么早,损失周家名将,真乃我大宁之悲痛...”
“但洛城保下来了,且这个中枢位置连同着殷城、上芜、北连。周家为人臣子,未曾悔恨。”周镇凌心里嗤笑了一声,他不想同旁人深究往事,但把父亲娘亲和哥哥们都搭进去的一役,若还有悔恨那就太令人绝望了。
这次换老皇帝无言,只是以疲惫的目光静静地俯视着殿下的年轻人,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朕乏了,你先下去吧。”
又是这般没有始终的谈话...
但周镇凌并不感到意外,自从老皇帝身体抱恙以来,便时常会像今日这般单独召见自己。昔日帝王垂垂老矣,有些事情确实该好好思虑了。
“陛下,臣有要事未禀报。”他并未像往日那样悄然告退,而是抽出一本备好的折子。
老皇帝似早有所料,只是疲惫地笑道“朕也算个惜才的君主罢,为还你夫人一个公道,甚至允了处置流光公主一事。这还不够?”
周镇凌背挺得笔直,面上波澜不惊“臣只是依规矩办事,公主不会受到一丝不该承受的伤害。但今日要参的这人,可是意图谋逆毒害陛下,其罪又当如何定夺?还请陛下明示。”
老皇帝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原是被楚耀做了手脚,毕竟面对有兵权加持的楚蘅,东宫之争时间拖得越长胜算越小。于是他铤而走险,想逼迫病重的老皇帝尽快尘封太子。以免日后还要同楚蘅堂堂正正争个你死我活,太过棘手。
这件事情...老皇帝未必不知道,但楚耀是他钟爱的原配皇后所出,其能力气度都在楚蘅之上,也是一直倾注心血培养的继承人。
他会如何选择,是继续选择狠戾果断的楚耀,将大宁吞并四国的野心传承下去?还是选择身后有周镇凌支撑的楚蘅,收兵抚民,只守山河安稳?
“若你能尽心辅佐耀儿,那朕便没有后顾之忧了。”
“陛下恕罪,臣不敢辅佐一个对君主对父亲用毒的人。”周镇凌这话掷地有声,也算是头一回在老皇帝面前公开承认了自己的立场。
空气凝固了好长一段时间,最终老皇帝无奈叹息了一声,疲惫不堪地摆手示意周镇凌退下。
殿外一名太监像算准时机似的进来说道“今日陛下乏了,将军请吧。”,同时双手过去接住了周镇凌那份折子。
看来老皇帝还是犹豫不决,周镇凌知道这背后根本原因兴许不是信不过楚蘅,而是信不过自己。但如今他没有已经除掉自己的精力了...
今日所呈递的那份折子只是一个契机,他也不指望单凭那个就令这对帝王父子反目。
因所谓收集到楚耀毒害皇帝的证据,也只不过是其在对老皇帝的滋补用药上下手重了些,身体承受住了就是药,承受不住便是毒,作为父亲若真要为犯错的儿子找借口,这点瑕疵大可随意遮掩过去。说到底他还是有征战兼并四国的宏愿在。
周镇凌转身退出殿堂那刹,眸中隐隐泛起寒意,如果老皇帝执意要立楚耀,那太平的日子便快要结束了。
作者有话要说: 楚蘅:我真的不想当皇帝。
周镇凌:不,你想,你必须当。
第53章 相见
几经劝说,柳隽卿终于随着楚蘅来到城外一座风雅别致的小院内,可这才刚进门,她便气得想把楚蘅的头给拧下来。
“卿...周夫人...”
闻人棋远独坐在墙边紫藤花架下,视线越过推门而入的楚蘅,直直落在他身后的柳隽卿身上。但她见到自己时的目光如此冰冷,怕是不喜再被这样的人唤小名吧,不知这声周夫人会不会让她好受些。
咫尺似天涯,寸心难相表。不曾想再见到她时,竟会是这种光景这般处境。
“楚蘅!”柳隽卿无心沉溺在这莫名的气氛当中,怒瞪着旁人咬牙切齿唤了一声。
楚蘅挠挠头,语气中满是为难“呃...卿卿你先别急着翻脸,今日来确实是有要事相商,能否赏脸小坐一会~”
嗐,没事他也不想去招惹周镇凌的宝贝啊,但闻人棋远是自己的好友,楚秀又是自己的妹妹,更何况肚子里还有未出世的小外甥...那能怎么办呢?这个忙的确很难推拒啊。
“我要回去同将军说!”她实在不知道这有什么好见的,若被周镇凌知道了都不知道会误会成什么样,楚蘅这人真是糊涂。
气急之下哼了一声,便想扭头往外走。
见她要走,闻人棋远马上起身追了出来,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了她纤细白嫩的手腕“卿卿别走...今日这事或涉及将军。”
被握住的肌肤有种炽热感,柳隽卿怔了一瞬,回头看着眼前人清俊不减的眉目,却察觉里面似乎透露出一股悲伤疲惫来。
“且先放开我吧。”她轻声提醒道。
爱的背面不该是恨,如今自己已将全部感情转移到周镇凌身上,对闻人棋远不该怀有多余的抵触和恨意。柳隽卿心下忽然释怀,其实他并没有什么对不起自己的地方,只是两人有缘无分,这种事怨不得谁的。
“好了好了,卿卿这就是允了,咱们那边坐着说话吧。”楚蘅不动声色地抽回闻人棋远的手,这小子,让他来是说正经事的,哪能乱碰周镇凌的女人呢?!
柳隽卿点头,三人一同到花架下的石凳坐下,清风袭来芳香袅袅,偶尔还能听见溪水鸟鸣,倒是个不可多得的安逸地方。
“那么,今日找我来所为何事?”她的目光从花架上那朵开得最好的紫藤上挪开,又落到冒着淡淡热雾的清茶上。
楚蘅打起折扇,假装看看花看看云,总之视线游离,接下来的话就等闻人棋远自己来说了。
“卿...”
“还是唤我周夫人吧,方才也是这么叫的。”柳隽卿很自然地打断了闻人的话,笑着提醒道。
闻人棋远眼里有些错愕,袖中的双拳紧握后又慢慢松开。
是啊,还是他先这么叫的,现在又何必自作多情呢。缓了缓情绪,才沉声道“恳请周夫人开恩,放楚秀和她肚中的孩子一条生路。”
柳隽卿静静看着清茶中的倒影,倒没有那两人想象中的反应激烈。若是照她以往的脾气,肯定会先把两人骂得狗血淋头,毕竟是楚秀先做出如此歹毒的龌龊事来,他们便也做好了被无情辱骂的准备。
然而...
柳隽卿只是沉默不语,气氛似乎变得更加诡异可怕了。
过了好一会,她才缓缓道“这事我会同将军说说,再怎么样,孩子都是无辜的。”
事实上她很早就开始关注这件事了,楚秀自己心思卑鄙龌龊是不假,但始终肚子还有个小的,若真让周镇凌一并给处置了,那着实说不过去。柳隽卿还担心损了自家夫君的阴德呢?
“卿卿,我实在也是担心阿凌他处理不当,你也知道,大宁律法规定凡有孕的罪妇都是能免死刑的,可阿凌决定的事情很难被人左右,若真的悖了律法,恐怕会被一帮谏官揪着不放呢。”楚蘅忍不住插嘴道,好让柳隽卿觉得他们并非完全不顾及她的感受,而一味在维护做了错事的楚秀。
柳隽卿冷笑道“你们一个是她的夫君,一个是她的哥哥,自然是向着她的,这种客套话就不必多说了吧。我心里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