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辞感受着这样旺盛的生命力,不由想到,原来孩子在肚子里存活也会有这样的动静啊……
上一世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发出动静的时候是容辞喝了堕胎药之后,也是这个月份,混合着撕裂般的腹痛,肚子里像是谁在抗议一般,那样激烈的拳打脚踢,整整疼了她一天一夜。
容辞忽然抓紧了身上的衣服,再也不想回忆当初的感觉,也不想思考那时的胎动是不是孩子在痛苦的反抗母亲的狠心。
她强迫自己不再想之前的事,眼里却不由流下泪来。
李嬷嬷见了,还以为她是欣慰于孩子的第一次胎动,便笑道:“姑娘之前可没这样爱哭,自打有了它之后倒是时不时地就要撒娇掉泪,这怀的莫不是个小哭包?”
容辞也怕她在担心,便把眼泪忍了下去,强笑着去接她的话:“男孩子也会爱哭吗?”
李嬷嬷点了点她的鼻头:“这就知道是个儿子了?这是不稀罕闺女吗?”
容辞摇摇头,慢慢将头靠在枕上。
她知道,她当然知道——他是个男孩子。
第21章 丧事,传留言
昌平二十九年,十一月初二。
容辞的身子其实已经好全了,但为免在最后关头节外生枝,便一直对外称病,就说风寒时好时坏,不宜见风。这天正盘腿坐在床上与两个丫头说话。
虽是在聊天,她的心神却时时刻刻紧绷着,满脑子里想的都是今天即将收到的丧报,准备着应对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
锁朱和敛青两人之前也从不知道原来孩子在母亲腹中就已经会动了,此时正一左一右的把耳朵贴在容辞的肚子上,每听到孩子在里面活动就兴奋不已。
容辞任她们两个捣乱,心却已经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
“姑娘?姑娘!”
容辞回过神来,见刚才将头贴在她肚子上的锁朱正抬头看她呢,不由笑道:“怎么了?”
敛青直起身子说:“姑娘刚在想什么呢?锁朱是再问您,这孩子动弹的时候您疼不疼。”
听了这话,容辞垂下眼,沉默了片刻方轻声道:“这是孩子再和我打招呼呢,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痛呢?”
锁朱和敛青对视一眼,不禁笑了:“小少爷生下来一定很活泼,刚才踢得可有劲儿了。”
几人正在说笑,李嬷嬷从外面走了进来,到容辞身边压低嗓音道:“那边传出消息,说老夫人,没了!”
容辞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看着李嬷嬷问道:“可都安排好了?”
“姑娘放心,那院里有我买通的人,找到机会就会行动的,不过……”李嬷嬷道:“说不定用不上她也未可知呢。”
“这话何解?”
李嬷嬷嘴角勾出一抹讥讽的笑:“不必我们去传流言,那边老太太刚死,屋里就已经有人说那难听的话了,可不是用不上咱们的人么?”
容辞自是知道李嬷嬷的手段,她进府不过一个多月,这府里谁是谁的亲戚,谁是谁的对头,谁暗地里为谁做事,都知道了个**不离十,顾老夫人病了这有好几年,近来已经不省人事了,她屋里伺候的下人油水也少的可怜,李嬷嬷不过巧施利诱,便买通了不少人,她得到的消息,总是准的。
容辞便道:“跟咱们过不去的无外乎那么几个人,先不必管她,这次还算是省了咱的事儿呢。”
李嬷嬷想了想:“也罢,这样也好,让我去传姑娘的坏话,我还觉得别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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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府中众人早有预料,一应物品也准备齐全,但辈分最高的老夫人去世,还是让所有人手忙脚乱了一番,众子孙当然按制丁忧的丁忧,守丧的守丧,等那边讣告、吊唁、停灵乃至下葬一切结束,已经过去了好些天,而府中的某些流言也愈传愈烈。
这一天,好不容易忙完了丧礼的王氏听说大儿子又病了一场,不由叹了口气,起身去看望。
毕竟长幼有序,顾宗齐和王韵兰住的文欣阁此时要比三省院大上一点,王氏走进顾宗齐的屋子,进门便是浓郁的药气,便不由皱紧了眉头,等见到儿子躺在床上,面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就更心疼了。
她坐到床边,关切道:“不是前几天才大好么,怎么又病了?”
顾宗齐低声道:“又让母亲担忧了,最近也不知怎么了,倒比先前更容易生病,如今刚好些了,就又添新症。”
王氏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觉得还不算烫:“可能是因为最近都在挂念你祖母的葬礼,没能好生歇歇,才累病了吧。”
顾宗齐欲言又止,到最后却也没说什么,只是应道:“这也有可能,我歇息一阵子或许就好了。”
王氏感叹他贴心,又和他说了一会儿子话,看他累了方才回去。
王韵兰送她出去,几人还没出院门,便听见墙外面几个丫鬟婆子闲聊的声音。
“这么说来,真的是二奶奶的命硬喽?
王氏等人都愣住了,王韵兰见她脸色不好,作势要上前呵斥,却又被王氏摆手制止。
她上前了几步,侧着耳朵更清楚的听见了那边在说些什么:
“可不是嘛,听说她从小就死了亲爹,命硬的连个兄弟都容不下,刚嫁进咱们府里才几天哪?老夫人就没了。”
“这可不是二奶奶的缘故吧,老夫人都病了好些时候了,我记得她老人家从前年就下不了床了。”
“你也说是病了好几年了,但为什么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等到二奶奶进门才出事。”
“这么说倒也有些道理,那你说咱们大爷的病……”
王氏听到这里便若有所思,她抬头看了一眼跟着她的陪嫁王嬷嬷,王嬷嬷立即会意,当下带了几个婆子,冲了出去,把闲谈的那几个人堵了嘴,带到了王氏面前。
王韵兰一看这些人,便上前请罪:“请母亲恕罪,这里面有个我们院子里的丫头,都是我没管教好,才纵的她们满嘴胡话。”
王氏看了她一眼:“这事待会儿再说。”
又吩咐人把这些人嘴里的布拿出来:“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几个下人跪在地上吓得发抖,一个劲儿的求饶:
“夫人饶了我们吧!我们再不敢乱说了!”
“我、我们什么也没说,求夫人饶命啊!”
“不敢、我们不敢了!”
王氏看她们吓得只会乱说一气,便又向王嬷嬷使了个眼色,王嬷嬷便上前让旁人制住她们,自己则挨个狠狠打了她们几个耳刮子:“呸!打量夫人好性儿是不是?都不要命了?问你们什么就说什么,不然绑了一家老小通通发卖了!”
几个人被打肿了脸,也不敢求饶了,其中一个刚才说的最起劲的婆子被推出来,只得老实道:“我们在说二奶奶的事……”
“还敢打马虎眼!你们说二奶奶什么?”
“说、说二奶奶命硬,克死了老夫人……夫人饶命啊,奴婢也是听人说的……”
王氏沉着脸:“听谁说的?”
那婆子被吓破了胆子,战战兢兢道:“好些人,好多人都这么说……还有、还有伺候老夫人的丫头,说是自打……自打二奶奶进了门,老夫人的身子就一日不如一日……”
王韵兰呵斥道:“还不说实话!刚刚我还听见您们在编排大爷!”
那婆子吓得连滚带爬:“不是我,大奶奶,这个当真不是我说的!是、是秋实说的!”
一旁跪着的一个丫鬟膝行爬到王氏身边,磕着头道:“夫人,这话确实是奴婢说的。”
王韵兰在王氏耳边提醒:“这是您前年赏给大爷的丫鬟,名叫秋实。”
她这么一说,王氏就想起来了,这秋实还是从她屋里出去的,当初是因为孙氏怀了烨哥儿,王韵兰却久没有身孕,她就从丫头里选了个看上去最好生养的指给了大儿子作通房,此人便是秋实
她还记得秋实做事一向谨慎,也不爱拔尖,当初就是觉得她不会惹事,也不能动摇侄女的地位才选的人,不想今日却是她犯了错。
那秋实在地上狠狠地磕了几个头,再抬起脸时脸上的血和泪混在一起,分外狼狈,她哭着道:“夫人、大奶奶,你们杀了奴婢吧,有些话奴婢实在是忍不住了!”
王韵兰看了眼王氏,见她一言不发,便说:“这说的是什么话?怎么敢随意编排主子?”
秋实哭道:“大奶奶有所不知,近来府里好些人都在传二奶奶的命格硬,总克身边的人,还说老夫人就是她克死的,奴婢原本是不信这话的,可仔细想想,大爷之前身体虽一直不好,但病的好歹不这样频繁,也不这样重,可自打二奶奶来了,大爷的病就一日重似一日,近些天吃的药竟比饭还多……”
她哭得真心实意,让王氏不禁也揪紧了心:“大奶奶容奴婢说句僭越的话,大爷是奴婢的主子,更是奴婢的、奴婢的……夫君,看着他病的这个样子,奴婢还不如去死呢!”
王氏脑子被她哭得有些乱,不由得紧紧闭上眼,却听到王韵兰道:“这么说来倒是你的功劳了?若人人都像你这样自作主张,敢往主子头上扣帽子,谁生了病就说是二弟妹克的,那这府里岂不是翻了天?……来人!把她拖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