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老夫人刚说她伶牙俐齿,立马就被月桥一张嘴给哽住了,好一会才笑了起来:“姑娘要什么,只要我宁家有的,都能补偿给姑娘你。”
月桥却闭了眼敛,不再说话。
她那眼下的青色格外明显,在苍白的脸上更显脆弱,月余煦从没有这般恨过自己,因为无权无势,他们的讨一份公道都像是在做一场买卖和交易,而丝毫撼动不了人家分毫。
如同蚍蜉撼树,越发显得自己弱小而不堪一击,这样的反差却反倒让月余煦冷静了下来,那些怨气、怒气狠狠的扎根在了心里,慢慢的开出了花朵,生根发芽。
他清晰的听见自己的声音出口:“我们只要宁家写上一纸保证,至于别的,家妹如今出了这等事儿,恐将暂无闲心思虑这些。”
宁家后门,一辆朴实的马车悄无声息的从里头出来,朝着路一直开,直到快要出城之时,车里传来一道女声:“停下。”
车夫一下停在了路边。
车厢里,正是月余煦兄妹,在宁家写了保证后,他们二人便准备离去,这辆马车是陈锐特意找来接人的,朴实无华,丝毫不打眼。
上了马车后,月桥便一人躲在车厢角落,蜷缩着身子,裹成一团,看得月余煦心酸不已,数次想要靠近,但又忍住了,直到快要出城,月桥才终于出了声,还让车夫停了车。
月余煦轻声的询问:“怎么了,小桥?”
月桥抬了抬头,声音还带着暗哑:“哥哥,不回村子。”
“为何?”月余煦刚问出来,便想到了什么,看着人:“你是担心村里有人会说闲话吗?”他带着几分保证,几分诱哄似的说道:“不会的,你放心吧,村里的人都不知道的,咱们悄悄回去没人会碎嘴的。”
月桥摇了摇头,带着几分苦笑:“二哥,你这是在安慰我还是安慰你,这么大的事儿便是闲言碎语也够惹人非议的了。”
她已经出了这种事,何必再连累春姨一家被人说道。
“小桥…”月余煦一向巧舌如簧的嘴却穷词的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月桥反而笑了起来,笑得惊心,眼底还带着雷霆一般的疯狂,她轻声呢喃:“哥哥,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我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更不会没用的寻死觅活,罪魁祸首都还好好的活着呢,我为何要轻生!”
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儿她是不屑做的,要么,她也要两败俱伤。
车厢外的车夫听到这轻语中夹着的厉声迢迢,身子一颤,背后竟泛起了凉意。
最后,月余煦只得退了一步,让车夫驾车去了房管处,亲自挑了一处清净的小院子,把人安顿好,又匆匆回了趟书院,不多久,他再来时,身后多了两个婆子。
这两婆子正是曾被月余煦救下的阮婶和庞婶,皆是来自北地,身材壮实,力气也大过一般男子,月桥见到她们时,还颇有些讶异:“二哥,你这是?”
月余煦便把他当初如何救了这两位婶子,之后又是如何到他身边做了管事婶子的事儿大概说了说,最后又说道:“如今你一人在这儿我也不放心,有阮婶和庞婶在你身边我也能放下心了。”
这种莫名的自信是月余煦曾亲眼见证阮婶把一个小偷小摸的凶狠男子一手给提起来后得出的结论。
月桥沉思了片刻,点头:“也好。”
月余煦见她神色平淡,趁机说道:“小华昨儿一直哭着闹着要找你,姑姑也担心的一直没合眼,不如过两日我带他们过来?”
月桥顿时抿了抿唇。
“小桥,”月余煦担忧的看着她。
月桥突然笑了:“哥哥别担心,你带他们过来吧。”
见此,月余煦才彻底放了心,虽说月桥一路上表现得都很平淡,但他始终忘不掉她在蜷缩在车厢里时那孤单无助的样子,也更怕她会经此一事,连亲人也不想见。
他抬手在月桥脑袋上摸了摸,笑道:“那好,我这就去通知他们。”
月余煦又无声的给阮婶和庞婶使了使眼色,这才急匆匆的走了。
阮婶和庞婶是知道月姑娘发生了何事的,月余煦在回去后就把利弊给她们讲了,所以此时此刻,面对她,两人都有些小心翼翼的。
月桥捧着水,垂着眼敛:“两位婶子不必如此的,照着平日里行事即可。”
“这,”阮婶和庞婶面面相觑,脸上稍稍软了两分,只是嘴角还是有些不自然,心里暗想,若是换了一般的小闺女,碰到这个事儿只怕早就寻死觅活了,果然不愧是公子的妹妹,如今这面色竟然丝毫看不出迹象。
只是,这表面在再是平静,那底下恐怕也是难受的。阮婶笑道:“那姑娘好生歇一歇,我和庞婶去给你做些好吃的。”
月桥点点头,等人一走,浅浅笑意刹那从她脸上流走,清澈的眼瞳也瞬间变得迷茫起来,她脑子里似乎想了很多,但似乎又什么都没想。
发生了这等事情,她与月淮是不可能了,那她以后又该怎么办呢?
爹娘自然是不介意养着她,哥哥们也是,但哥哥们以后是要娶妻生子的,若她一直不嫁人,恐惹人非议,且还会让嫂子们不喜吧?
脑子里充斥着各种有的没的,而阮婶和庞氏也在灶房里忙开了,两人一边麻利的做事,一边还感叹:“姑娘这般容貌,着实可惜了。”
“谁说不是呢?”
第19章 我更痛
往常只听月余煦在她们跟前念叨说家里有个貌美如花、世上难寻的妹子,她们二人也只当主家是因着爱屋及乌的关系才如此说罢了,月家主子有这样的样貌气度,他的亲妹子自然是不差的,但若说世上难寻那就夸张了。
直到这回见到月姑娘。
那纤细柔弱的身段,精致的面容,的的确确是万里挑一的佳人,只是可惜得很,这样难得一见的姑娘竟然碰上了这等事儿,便是在她们北地,未出阁的姑娘被毁了,那也是嫁不到一个好人家的,何况,外头这世道,更是看重女子的清白。
一句惋惜,真是道尽了世间无奈。
可这世道就是如此,对女子而言,清白重于一切,而世家子弟则高高在上,哪怕告到官府去,也不过是几句话,送些银两给大老爷们罢了,而那些世家子弟呢,则依然花天酒地,逍遥自在。
而女子呢,在被毁了清白之外,许还要面对来自周围的非议,如同月姑娘这般本就貌美的人,暗地里嫉妒的人不少,说不得还要说她不知检点云云。
阮婶和庞婶走了不少地方,见了不少这样的事儿,有女子在家受不住言语碎嘴出家的,有被爹娘哥嫂等嫌弃、把人匆匆嫁出去后被夫家打骂的,也有想不开寻死觅活的,这些姑娘,原是青春年华的好时候,就因为生得好看,就生生遭了这份罪。
所以,在平头百姓家里,有闺女生得太好,也是是祸非福啊。
端看月家人,对姑娘的保护还是挺严密的,只是最后百密一疏,让人钻了空子,也是姑娘心太软和了些,被人给利用了。阮婶和庞婶一边感叹,一边按照月余煦的吩咐给月桥做了不少她爱吃的菜,而月余煦则马不停蹄的赶到了庄家村。
他到时,庄宗还在,见到他,眼前一亮,一溜烟跑了过来把人推出去,还在月余煦背后小声说道:“我都说了好多次已经找到小桥姐姐了,他们就是不信,一个劲的问我,”他吐了吐舌,在门后瞅了又瞅,拉着月余煦的袖子,疑惑的说道:“唉,小桥姐姐呢?”
月余煦的声音有些堵:“你小桥姐姐在城里。”
庄宗听不出来他这话的含义,但余氏等人一听就觉得不对。既然找到了人,那怎不带回来,还放在城里?
月余粮沉着脸问他:“人呢,到底咋回事?”
月余煦闭了闭眼,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了一般,摆摆手:“先进去说吧。”
月余粮浑身紧绷,捏成拳的手咯吱作响,他撇过月余煦,率先走了进去:“那进去说。”
余春等人忙跟了进去,只是在关门时,把庄宗给推了出来,让他去照看房里才睡下的月小弟,免得待会人醒了又要哭闹。
庄宗压根不想去照顾小屁孩,只是见他亲娘那难看的脸色,到底不敢再反驳,嘟着嘴去了。
月余煦站在中间,在月余粮、余春、庄远、庄叔和庄婶身上看过,见他们都是掩不住的担忧,忍了好半晌的眼泪一下出了来,无力的跪在地上痛哭:“是我不好,去晚了,让小桥被人给……”
他最后的话,让众人都变了脸色。
月余粮几步上前提起了人,凶神恶煞的看着他:“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月余煦抬起泪流满面的脸,痛苦的看着他:“大哥,都是我不好,是我的错!”
月余粮下意识的松了手,高大的身子连连后退,他着急的问着月余煦:“那小桥呢,她人呢,现在如何?”
月余煦瘫坐在地上,垂着头:“她不肯回来,怕拖累春姨,我把她安置在城里的一个小院子里。”
不敢置信的余春听到这儿一下爆发了,边哭边骂:“那个杀千刀的龟孙子,我好好的小闺女啊,我的月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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