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快拿过来我瞧瞧。”曹夫人微笑着说。
鸲鹆站在笼中的木杠上,紧紧闭着它的鸟喙,不管卫宴怎么逗弄都不出声。
“想来鸟也有脾气,把它挂在廊下,喂些水米兴许就叫了。”曹夫人温言安慰,不忍败了儿子的兴致。
卫宴皱一下眉头,伸手拔下身边一名侍女头上的发簪,朝笼中一捅。鸲鹆吃痛连忙大叫,“美美美!夫人实在美。”
“打一下,动一下。”卫宴眸光冷冷,将发簪随手丢与地上。侍女散着发,也不敢捡。
顾阿纤忍不住缩了一下,都说这个时代是礼乐崩坏的时代,世家门阀恣意妄为变态极多。历史书诚不欺人。打完这次秋风,她可不再来了。离勋贵们远远的,将来找个老实人,过和和美美的小日子去。
“这可叫了。快,挂起来吧!”曹氏忙说,“阿宴,今日怎回来的这样早?”
“想回来陪阿母。”卫宴笑了一下说。
“我儿至孝至纯。”曹氏发自肺腑的赞道。
顾阿纤很想吐一下舌头,表示她的不认同。
“对了,今日怎么又没喝汤?是不合胃口吗?要不再换个厨子试试?”曹夫人问。
“不用折腾了,我身体很好不用进补。”
曹夫人长叹一声,不敢再劝。
“世子,夫人是为你好。这补汤是一定要喝的。”曹素娥忍不住帮腔道。
卫宴皱眉,眸光泠泠地扫过去。
曹素娥只被扫了一眼,就觉手心冒汗,心头仿佛被无形的压力笼罩。她垂下眼,再不敢说话了。
顾阿纤心里叹口气,打秋风本来就是变相的乞讨,装出长辈的模样教训人,可不就惹人讨厌了?
“阿母,不早了,往常这个时间都已经午歇了。”卫宴看了眼屋角放置的漏刻道。
这么一提,曹夫人才感觉疲惫。
卫宴将鸟笼递给侍女,伸手将曹夫人搀扶起。
曹素娥总算还有点眼色连忙告辞。她推了一把顾阿纤。
顾阿纤一点都不想刷存在感,但也只得跟着重复一边告辞的话。嗓音软糯,仿佛甜米糕。
卫宴猛地抬眸。
那个一直低着头的小姑娘,声音跟他梦中的小白兔一模一样。
第2章
顾阿纤坐在犊车里看着窗外。
高大的府邸被甩在身后,越来越远。犊车一路碾着宽敞平稳的官道跨过朱雀桥,驶向低低矮矮的南城。
南城居住的都是贩夫走卒。昏暗潮湿的巷陌交织,被称为臭虫之地。顾家做梦都想搬入北城,虽然没有卫家那样的世家大族,但也都是七品以上的官员或是富商,干净整洁,遍地桑榆。
不像她们家,连名字都透着一股腐烂味,泔水巷。
犊车颠颠簸簸终于停在了逼仄的巷子口,家家户户门口都堆着杂物,车进不去。里面的路坑洼不平,开化的雪水混着泥土染成泥浆。曹素娥一路骂骂咧咧拎着裙摆踮着脚回到家。
家里也不比外面好多少。
两进的小院子,像个锯嘴的葫芦。内外院都是一堂两室。
曹素娥一进门就脱下绣履,在院子里将上面粘的泥巴一点点抠下。
顾燕女和顾莲女迎了上来。一眼看到顾阿纤头上的金蝶,跺脚道,“怎么全给了她?”
顾阿纤晃晃脑袋,翅膀煽动着发出金属的悦动声,莲女更气了。她今年十五岁,正是臭美的年纪。燕女十二岁,一向是阿姊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曹素娥伸手从顾阿纤头上拔下钗子,“回来让你们阿父看,高兴高兴。”
知道不是单给顾阿纤一人,莲女放下了心,“看过之后呢?”
“看过之后阿母就要贴补舅父了。”顾阿纤抢先答道,并且在曹素娥发怒之前跑了出去,“我去煮饭。”
大京朝一日两餐,顾胡图自在官署用饭。因他不在家,曹素娥便不让做荤腥,从来都是水煮青菜配饭。如今春菜未下,就用咸苴下饭。
顾阿纤从罐子里捞出腌好的萝卜咸苴切成丝,煮汤准备做糗糒吃。
糗糒是用蒸熟的米饭晒干做成的,吃的时候用热水或汤一冲即可。稍微有点身份的人家提起糗糒都是一脸鄙夷,认为猪都不吃。但是曹素娥为了省材薪,顿顿吃这个。只有顾胡图在家时才蒸顿豆饭。
“今天不吃糗糒了。”曹素娥从篮中取出一条五味腊,切了鸡蛋大小的一块,“剁碎了煮粥吃。”
顾阿纤忙接过来。她最喜欢吃腊肉了,难得今天阿母这么大方。
一时做好了粥端上去。肚中许久没有油,吃起来格外香甜。
吃完一小碗,顾阿纤站起来正欲再盛。曹素娥忙接过来,“我来给你盛。”
她走到隔壁的庖屋,故意用勺刮着锅壁发出刺耳的噪音,“哎呀,没有了。”
顾阿纤疑惑,记得今天煮很多啊。但是瞬间明白过来,又好气又好笑。舍不得她吃,剩那些粥难不成要藏起来?
自然不藏起来。曹素娥先是自己喝了好些,然后轮番叫莲女、燕女去庖屋谈话。两女实在吃不下,屋外又传来顾阿纤的询问声,“阿母,我要洗碗了?”
曹素娥连忙喊道,“不用你。”
顾阿纤偷笑,不再理她,自去歇息。
第二日天光破晓,巷子里面刘婆婆家的鸡发出高亢的鸣叫,顾阿纤眼皮动了动,悠悠转醒,坐起身来撑着额头叹口气。
她又做那个梦了。
梦里面自己是只小白兔,跟黑兔子一起吃草,三瓣嘴不停的蓊动,好像永远也吃不饱。
从四年前穿越过来,这梦就时不时来一场。除了可以肆意吐槽,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意义。而且醒来以后特别疲惫。也有可能是一晚上都在吃的缘故。
*
大而通透的屋子里,门窗、壁带、枋楣都用檀香木制成,香气飘溢。轻纱幔帐被风拂过如同云烟一般轻柔。
婢女南雅快步走过去关窗,尽管她光着脚一点声响也无,卫宴还是缓慢睁开了眼睛。
他轻轻叹口气,单手撑着床榻坐起来。墨玉一般的黑发流淌在洁净而明朗的白色寝衣上,敞开的衣襟露出宽直的肩膀。
诱人的线条从锁骨划过胸膛,隐藏在精瘦的腰肢后面。少年眸光冷淡,薄唇轻抿。眼尾下的朱红小痣带出一抹迤逦。明明是惊心动魄的风情,却让人无端生出一股敬畏和不可亵渎之感。
南雅听到声响连忙从屏风后绕过来。她目光一顿,睫毛眨了眨,脸颊滚烫地低下了头。
卫宴眉头微蹙摆了摆手,南雅便躬着身悄无声息地退下去。
从四年前开始,他就时不时梦到自己是只圆嘟嘟的黑兔子,在开满金雀花的山坡上跟一只白兔子吃草。一整夜一整夜的吃,就像永远也吃不饱。梦里的小白兔总是爱冲他倒苦水。他想回应,但是嗓子里仿佛缺了块东西似得发不出声音。
他知道她在家里总干活,吃的不好。阿母喜欢贴补兄弟。阿父的梦想是纳个小妾。还有姊妹无论大小都喜欢抢她的东西。
这听起来就是一个跟他一样,现实中的人。这么多年,他苦苦寻找,想知道这个梦的原因。想知道梦中的小兔子是谁。都毫无结果。
直到那天他听到了来家里打秋风的小姑娘的声音。
卫宴拢了拢衣襟,眼眸里闪过一丝波动。
南城的一处书肆是卫家的产业。
一大早掌柜就战战兢兢,他不清楚郎君怎么会到这儿来。像他们这种勋贵,只会在北城的繁华之所玩乐。若说来看书吧?这儿哪里比得过卫府的私藏。
就这么想着,一个俊秀的郎君走了进来,后面跟着搬着一盆花的侍从。这是车骑将军之子,他家郎君的好友顾弦。掌柜认了出来连忙迎上去,“郎君在楼上。”
顾弦点点头,上了楼。
一大早他就被卫府的管事吵醒。问有没有金雀花。金雀花?春季未至,哪有什么金雀花。就是家中的暖房,也只养兰花、水仙、洛阳锦。
等他好不容从亲戚家找到了花,卫家管事已经急的满头冒汗。
顾弦心中好奇,干脆跟过来看看。等进了二楼的雅室,立刻被满屋的鲜花吓了一跳。“这是要做什么?”同时有点委屈,“阿宴,我不是你的唯一啊?我以为你只要这盆花。”
卫宴不理他,站在窗边向外看。
顾弦丝毫不计较,他随意拨弄了下花瓣,“我好不容易才弄到,你怎么谢我?”
卫宴看到拐角处出现了一个杏黄色的身影,嗓音疏懒,“好了,你可以滚了。”
“太绝情了吧?”听到他这么说,顾弦更不想走了,凑过去,“你在看什么,一个小娘子?”
卫宴嘴唇抿出不悦的直线,一双桃花眼没有什么情绪地看着他。
“好啦,好啦,我走就是。”顾弦嘟囔着转身离开。
顾阿纤拎着竹篮忐忑地走进书肆,见一位陌生的郎君从楼上下来,她连忙垂首让到一旁。那人好奇地盯着她看了一眼,突然眼露疑惑停了下来。
顾阿纤心中吐槽,看什么看。等那位郎君走了后,她才在掌柜的指点下上了楼。
阿母让她买鸡蛋,才刚走到街角就被人拦了下来。说他是汉安侯府的人,郎君要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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