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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王今天也在混吃等死[重生] 完结+番外 (断水刀)


  “京中可有消息传来?”
  崔孝翊一身戎装,肤色黑得几乎要与身上的玄色甲胄融为一体,胡子许久未剃,眼睛里全是血丝。
  太子病故时,崔孝翊并不在京城。他是在返京路上被一纸诏书指派去青州接唐煜归京的,连追随多年的太子的最后一面都未见到,对京中局势的了解情况跟唐煜半斤八两。
  喉结滚动了两下,崔孝翊低声道:“……家母派人传讯说,陛下自太子去后就没露过面,皇后娘娘亲自出面稳住了大局。”
  表兄弟二人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惊惶。皇后不是太后,地位天然有缺,即便要插手政事,也得借着夫婿或儿子的名义,非是万不得已的情况,不宜走向前廷。没看上次太子唐烽在前线督军,庆元帝骤然发病,那时何皇后都没露面吗?虽然根据小道消息,在太子赶回洛京前,真正主持朝政的确实是他母亲。
  那万不得已的情况是什么呢?
  “莫非父皇——”唐煜失声叫道。
  崔孝翊沉重地点了点头:“只怕陛下经不住丧子之痛。”
  唐煜咬了咬牙:“不能再拖了,我们连夜上路。”
  归程已行了大半,之后又是昼夜兼程,第二日黄昏,熟悉的洛京城终于映入唐煜一行人的眼帘。
  城墙巍峨依旧,路上行人如织,长亭有人设宴送别。此情此景,如昨日重现,然而唐煜的心境已然不同。
  顾不得回齐王府休整沐浴,唐煜带着满身的风尘,一路策马扬鞭,顺着朱雀大街奔向承天门。到了承天门,没人拦着唐煜让他下来,他干脆骑着马又跑了一段,快到紫宸殿时才翻身下马。
  太监为其拉开朱红的殿门,唐煜心里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譬如进去后看到一具棺椁什么的。
  好在最可怕的情况并未发生,明黄锦帐中躺着的老人头发斑白稀少,两颊凹陷,但确实还在喘气——虽然进气多出气少吧。
  没管父皇能不能看到,唐煜一撩袍子下摆,恭恭敬敬地行了跪拜大礼。
  何皇后匆匆迎上来,面容憔悴,未施脂粉,身着老气的墨兰衫裙:“煜儿,你可算回来了。”
  皇帝昏睡未醒,母子俩避到侧殿说话。
  唐煜攒了一肚子的问题,屏退众人后急促地发问道:“母后,父皇的病怎么样了?”
  何皇后从宽大的袖子里取出一方素绢绣翠竹的锦帕遮住半张脸:“……陛下下了让你回京的旨意后就病倒了……孙院判说,说——太医院全是些没用的东西!”
  唐煜眼睛里染上悲哀,纵使母后并未明言,他也听懂了。中风最怕复发,然而父皇去年已经发过一次病,短期内再来一次,眼下太医院上下只怕是对父皇的病情束手无策。
  他转而问起另一个关心的问题:“母后,三哥一向身子康健,他究竟是怎么没的?”
  泪珠浸湿罗帕,何皇后闷闷地说:“烽儿从建康回来后身子就不大舒坦,前段日子染上了风寒,养了几日不见好,突然就……”
  呜咽声渐响,何皇后说不下去了。
  唐煜半信半疑,四年未见,皇兄身子如何他也不清楚——但,总觉得有点古怪。
  “……母后,三哥身边的人你查过没有?”唐煜的嗓音略显沙哑,忍不住提出一个可怕的猜测。
  何皇后放下帕子,露出红肿的双眸,对着次子点了点头:“你想到的,母后也想到了。这话我就跟你说,你千万别声张。东宫的人母后全拘起来了,太子妃身边的人……有一个不甚妥当。”
  “三嫂?!”
  …………
  齐王归京后,皇帝病重的消息就没必要藏着掖着了,紫宸殿的大门重新打开,侍疾的皇子皇女们轮班倒,宫妃们来了又去,皇后则寸步不离地守在御床边上。
  眼看着皇帝的病一日重过一日,皇宫中人个个面带哀戚,脚步沉重。
  倒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太子,或者说下一任帝王的五皇子到紫宸殿的次数不多。唐煜倒是想回紫宸殿侍疾,可前朝还有一堆事情压着等他处理呢,还得防备着南陈趁此机会反攻,又得抽空派人去接老婆孩子进京,忙得脚不点地。
  今生不像前世,唐煜手头没什么可用的人,好多事情得亲自盯着,且安乐的日子过惯了,许久未接触过朝政,手就有点生,急得他嘴角生了好几个燎泡。
  昏沉中的庆元帝并非全无清醒的时候,偏偏因为该死的中风之症,他一句话都说不出,即使醒着也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
  “父皇,您感觉如何?”这一班侍疾的十皇子唐炆连忙示意宫人端药碗过来。坐在床脚的何皇后面上挂着温婉的笑,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听说齐王终于到京,庆元帝有千言万语想要嘱咐次子,怎奈一句都说不出口。次子是个宅心仁厚的,几个年幼的儿子想必都能保全,他能力也有,但终究是经验不足,真能斗过这一班老臣吗?朝廷连年征战,国库那点子家底全耗干净了,他能应付得了这番局面吗?
  想到这里,庆元帝开始怀念逝去不久的长子。太子纵使有千般不好,但在政事上从未教他操心过。
  迟暮之悲,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庆元帝心中痛苦不已。悔不当初,悔不当初,千防着万防着,担心他没死长子就夺权,如今长子反倒先他一步去了,这叫什么事情?老天爷,你为何如此狠心,若是再给朕三年,不,一年就行……
  可惜冥冥之中,命数皆有定。
  深山老林中,银月照耀之处,一处略显破败的古寺,
  应友人之邀前来的延净对一位相貌英俊的年轻僧人说:“贫僧无能,治不了师侄的病。”
  年轻僧人面色波澜不惊:“不怪大师,小僧在俗家时不知看过多少杏林名医,都对小僧这疯癫之症束手无策。”
  “师侄之后还是打算面壁苦修?”
  “小僧准备回洛京一趟,了却出家前的业障。大师可愿与小僧同行?”
  延净脸色微僵:“贫僧准备南下云游,就不陪着师侄了。”
  年轻僧人微微颔首,并未纠缠,两人对坐谈了会禅。话赶话的,年轻僧人说:“……有时小僧会想,这么多人为何偏偏是我得了这个病。是前世罪孽太深,还是今生佛祖设下的磨练?”
  延净有点心不在焉:“许是两者皆有吧,师侄莫要太过困扰。”
  年轻僧人笑了笑,思绪飘向洛京城中的卫家老宅,不知母亲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同一轮明月下,蜀王府中的唐煌席地而坐,对月痛饮。
  蜀王妃崔桐月下踏光而来,她今日穿了一身素雅的青碧绫衣,可惜一开口就打破了难得的美好。
  “父皇都病成这样了,你还喝酒?”
  唐煌不以为意,反而招呼她说:“表姐坐,一起喝吧,再过几天就喝不了了——我知道你心里苦。”
  崔桐的脸色变了变,竟依言坐到唐煌身边。
  片刻后,她冷不丁地问道:“你究竟喜欢贵妃什么?她那张脸吗?”
  唐煌立即出言反击:“那你喜欢皇兄什么?还不是嫁给了我。”
  崔桐自斟自饮了一杯酒,平静地说:“母亲逼得,你不也是吗?”
  唐煌眼睛里泛起泪花:“是啊,她们总觉得这样是对我们好……杀人也是为了我好。”
  崔桐默了默道:“我今日进宫,听说太子妃被幽禁了——你信吗?”
  “谁知道呢,世事无常,这世道,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唐煌与崔桐碰了个杯,“不如一醉。”
  两个人心不在彼此身上,又都知道对方心上人是谁,但这日子还是得稀里糊涂地过下去。
  南去千里,泉州出海口。
  月下的海水银光粼粼,萧衍立身于一座高大楼船的甲板上,手里牵着儿子的手,嘱咐随从说:“放下缆绳吧。”
  船渐行渐远,陆地消失不见。温柔的月光抚慰下,萧衍脸上的刀疤都显得没那么狰狞了。
  他长叹一声,自己已尽力而为,剩下的全看天意。
  …………
  帝死,谓之山陵崩。
  庆元帝没来得及留下指派继承人的遗诏,不过太子已然身故,唐煜作为亲娘还活着的嫡次子,顺顺当当地接过皇位。
  守孝,登基,处理朝政……半个月过去,纵使有何皇后帮衬着,唐煜也瘦了一圈。
  先帝的灵柩依旧停于紫宸殿正殿,唐煜索性住在皇子时期的寝宫端敬宫。
  黎明将至,天色依旧昏暗。唐煜睡不着了,索性步出殿门,凭栏远望。远处紫宸殿的飞檐在深沉的夜色中像是獠牙的形状,整座皇宫如同一只巨兽,不知曾经吞没过多少人。
  夜中无人打扰,唐煜得以安静地想些心事,心中充斥着一种诡异的荒谬感。他曾经以为自己会成为一个不一样的帝王,结果却像史书上的无数夺嫡失败者一样默默死去;他曾经以为自己将平凡一生,过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小日子,又被推到命运的舞台上。
  身后忽地传来一个熟悉的嗓音:“起风了,陛下保重身体。”
  新晋的薛皇后为唐煜披上一件玄狐大氅。
  “是你啊。”唐煜轻轻地说,拉过妻子的手,借着宫人提着的素白灯笼,夫妻并肩而立,静静注视着着夜色中的宫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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