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她,又喜欢到想要拯救她。
罢了。
这辈子,放过她了。
房梁砸落,轰然一声,砸在公子息身上,砸破了床榻。
而杨错将赵常乐扯在怀里,就地一滚,避过了砸来的横梁。
“笑儿,笑儿!”
杨错叫了几声,赵常乐毫无反应,已然晕了过去。
杨错直接将她打横抱在怀里,火海里左冲右突,掉落的房梁,倒塌的屋柱,燎起的火苗,他一一替她挡过,赵常乐被他护在怀里,没有受到一丝一毫的损伤。
终于冲到了屋外。
冲出来的那一瞬间,整间屋子倒塌下来。
声响如雷,昏迷中的赵常乐,终于睁开了眼,迷迷蒙蒙之中,她却看到火海里站着一个青年。
深红衣服与火融在一起,发乌黑,面苍白,他站在火海里,被火烧化,却朝她微笑。
你看他笑起来,多么深情,又多么无情。
“息……哥哥……”
赵常乐低声喃喃。
在她心里,是一日哥哥,就永远是哥哥。
有一年杏花开了满天,青年站在树下,将她抱起来,放在杏树上。
她不安分,使劲摇晃着枝干,于是杏花纷纷落下,落了他一身。
杏花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
“息哥哥……”
她终于杀了她的哥哥。
第47章
杨错回到县衙时,所有人都被他吓到。
因他刚从火海中出来,那些倒塌的房梁与屋柱都砸在他身上,瞬间就留下一道灼热的烧伤印记。
脊背上、胳膊上、肩上,他后背的衣服几乎都被烧毁,露出的肌肤上都是黑色的灰烬,又或是红色的血肉。
但他身体正面却毫发无伤,因他怀中紧紧抱着一个昏迷过去的少女。
所有的伤害都被他承担下来,少女安静躺在他怀里,仿佛只是沉睡。
他双手沉稳,将赵常乐轻手轻脚放在床上,对大夫说,“快……看看她!”
然后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直接跌在了床边。
……
从树上刚割下来的漆是乳白色的,片刻后就会变成黑色。
闻起来很刺鼻,有经验的漆工说千万不可用手直接触碰,否则哪里碰到漆哪里就会生疮。
但他面无表情脱掉了衣服,用手掬了一把乳状的漆,然后一寸一寸的将漆抹在自己身上。
刺痛,麻痒,腐烂,流脓……
杨错沉浸在自己前世的梦里,漆身的痛苦是如此熟悉,让他即使在梦中都皱起了眉。
这时,他忽然觉得后背一凉,有一双手轻抚过他背上的伤口,然后冰凉药膏抹在伤口上,让他忍不住舒服的喟叹一声。
杨错醒了过来。
但梦中那生漆抹身的痛感犹在,甚至更加剧烈,尤其是后背上。
杨错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那是他后背的烧伤。
他欲直起身体,可稍稍一动,就觉得脊背生疼,让他忍不住“嘶”了一声。
便听身后传来惊喜的声音,“你醒了?!”
这声音又熟悉,来自赵常乐;却又陌生,因为很哑。
杨错转过头,看到赵常乐坐在床畔。
她面色如旧,只是苍白几分,裸露出来的脸颊、脖颈或者双手没有一丝被烧过的痕迹,像是那一场大火就不曾存在过。
“笑儿?”
赵常乐点头,“嗯。”
杨错一把拉住她的手,她方才在给他背上烧伤处抹药膏,此时手上都是黑色粘稠的药,被杨错抓在手里,他却不放手。
“你没事吧?可有哪儿不舒服?怎么来照顾我,你快去歇着……”
杨错还记得赵常乐被他抱出火海时呼吸微弱的模样,那时他以为她要死了。
像前两次一样,她再一次死在他面前。
赵常乐浅笑,“我没事。是你将我及时救了出来,我只是吸了太多烟雾,晕了一夜就缓过来了。”
所以她如今说话有些哑。
“我只是小臂和小腿上有一小片烧伤,上过了药,并不严重。”
“如果不是你,我怕是已经葬身在了火海里。”
像公子息一样。
想起公子息,赵常乐垂下眸,忽然有些失落。
她转移话题,“你背上的烧伤很严重,你趴着别动,我给你抹药。”
杨错听话趴着,他上身赤-裸,赵常乐的手指凉凉的,剜了一块药膏,轻柔的拂过他脊背上丑陋的烧伤。
杨错忽然想起前世,山洞里那个满身是疮的姬错,也曾这样被中山公主照料过。
屋里很安静,赵常乐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仿佛火海与死亡,都不曾存在过。
这时杨错忽然开口,“不要难过。”
脊背上,赵常乐的手指滞了滞。
“不管因为什么,都不要难过。”
有一颗泪,毫无征兆的滴了下来,落在杨错的背上。
她不难过的,赵常乐想,她一点都不难过。
你看她心心念念,都报仇了,她多幸运,都没有和仇人同归于尽,从火海里逃出来,竟然只是受了一点轻伤。
她有什么好难过的。
赵常乐迅速以手背擦过眼泪,强笑道,“我没难过——”
她的话没说完,杨错坐了起来,转过身子,将她抱在怀里。
他伸手,轻抚她的脊背,“没事了,都过去了……”
像哄婴儿一样,他低声在她耳边,“都过去了。”
被屠宫的仇恨过去了。
公子息也过去了。
所有的痛苦都过去了。
在沉默中,他这样说。
赵常乐觉得眼眶有些热,但很快闭上眼,将泪逼了回去。
只为公子息流一滴眼泪就够了。
其实她不是难过,也不是伤心。
只是觉得空茫茫的,晦暗难说。
赵常乐慢慢将自己的情绪缓了过来,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杨错的上身是赤-裸的,而她自己方才,就将脸埋在他的胸膛上。
她瞬间脸红,一把推开杨错,杨错没提防,被她往后一推,脊背抵在墙上,背后的伤口被碰到,痛的他身体一缩,脸色顿时煞白。
见杨错如此,赵常乐顿时又是慌乱,“你没事吧?”
剧痛也就是那一波,等杨错忍过之后,就看到赵常乐满脸焦急、几乎欲哭出来的模样。
于是刚到嘴边的无事,就被他咽了下去,他嘶了一声,很虚弱的样子,“好疼……”
竟好像支撑不住自己,直接倒在了赵常乐身上。
赵常乐欲扶住杨错,奈何男女力量悬殊,她扛不住他的重量,瞬间就被他正面压在床上。
二人面庞近在咫尺,赵常乐能看到他黑鸦似的眼睫,他瞳孔非常浅,倒映出她的模样。
眼里却有浅淡笑意。
赵常乐瞬间脸红,伸手去推杨错,“你——你故意的!”
“登徒子!”
这称呼熟悉,杨错轻笑一声,不再逗她,撑起自己的身子。
赵常乐如蒙大赦,从他身下缝隙里逃了出去,站在床边,忽然不敢看他赤-裸的上身。
“我……我不给你抹药了,我叫药童来——”
“还难过吗?”
打断了赵常乐的话,杨错忽然问。
赵常乐愣了愣,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方才晦涩的心情已经消失了。
原来他是在安慰她吗。
故意闹她,故意逗她,是希望她尽快从那种难以言说的晦涩心情里走出来。
这个人……连安慰都是这样默不作声的。
赵常乐摇了摇头,“没事了。”
又嘟囔了一句,“算了,药膏都抹了一半了,做事不能半途而废。”
她瞪着杨错,“你好好趴着,不许乱动,我给你上药!”
杨错笑,“好。”
赵常乐在床畔坐下,又抠了一块膏药,在掌心轻轻揉搓化开,然后指尖蘸上一点,轻抹在他后背上。
后背纵横交错,都是烫伤。
被救出火场时,赵常乐被烟呛的失去了意识,但隐约能感觉到自己落在一个稳定的怀抱里,周围是砸下来房梁与屋柱,而那个怀抱护着她,将所有伤害都挡住。
她的心,像是被揪了一下,开心和难过混杂在一起,令她嗓子一时有些涩。
她想,她果然还是很喜欢这个人啊。
经过死别,经过生离,兜兜转转,还是来到了他身边。
背上的伤一一被抹上药膏,脊背靠下,临近尾椎骨的地方也有一道烧伤,但被裤子边缘挡住。
赵常乐没有多想,只是想着不能漏掉任何一处,于是伸手将他裤子往下拽了拽,谁知杨错身体一僵,忙转过身来,一把抓住赵常乐的手。
“别乱动!”
他声音忽然哑了起来。
杨错觉得,被火灼烧的疼痛都不算折磨,被她上药才算折磨。
她的手指划过他脊背,他瞬间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偏她什么都不知道,动作还那样轻柔,抹药的动作简直像是抚摸,竟然还去扯他的裤子!
她到底懂不懂!
忍着此时万不该产生的身体反应,杨错抓住赵常乐为非作歹的手,他怕再这样下去,自己先要受不住,作出什么真正的登徒子事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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