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静皎院,那片破碎的花瓣早已被郑氏捻成泥,“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沈凤璋就是在警告她,如果她不乖乖待在静皎院,还想插手她的事,就会落得和花一个下场!
郑媪却未如郑氏那般愤怒,她细细思索着,半晌,抬头轻声询问:“娘子可曾想过小郎君的态度为何会有如此巨大的变化?”
经郑媪一点,郑氏也觉得奇怪起来,仿佛一夕之间,原本对她毕恭毕敬,孝顺有加的沈凤璋就突然开始反抗她。
“会不会是小郎君知晓了当年的事?”
“不可能!”郑氏一口否定。当年的事,她处理得十分严密,沈凤璋绝不可能知晓。
郑媪缓声,说出自己的猜想,“那会不会是邪祟作乱?”
晚间点起的烛火忽然晃动起来,映在墙上的黑影突然扭曲,一阵阴风窜过郑氏裙底,她只觉丝丝缕缕的寒意从脚踝处往上升。
第10章 措手不及
烛影摇晃的卧房中,低幽的女声缓缓响起,仿若夜中凉水。
“老夫人还在栖玄寺吧。”
郑氏翘着小指,捻起香匙,拨了拨莲花香炉里的香料,面上怒意不知何时被莫测的笑意取代。
另一边,景行院里,沈凤璋并不知晓郑氏正打算把她当邪祟驱逐。
林钟的调查还未有结果,看在原主的份上,如果郑氏能安分守已不搞事,她不介意多养一个闲人。不过,郑氏若还是不死心,那也就别怪她不留情了。
……
第二日清早,沈凤璋一边用早膳,一边吩咐芳芷去请府中总管事过来。
这个时代,入仕基本靠举荐,老郡公和沈父虽然已过世,但两人当年都有交好的同僚。沈凤璋打的主意是和这些叔伯打好关系送些礼,请这些叔叔伯伯替她美言几句,谋个一官半职。职位大小没关系,只要能起家,她总能找到机会升迁。
事实上,原主若是之前就和这些叔伯联系,而不是去讨好世家子,沈凤璋估计,她早就能入朝为官了。
一来,这本来就是老郡公和沈父留下的人脉,看在那两位的份上,多少会照看原主一些;二来,这些人多也出身寒门,属于寒门一派,在朝中与世家隐隐独立,原主的出身和天然这一派亲近。她若是不跟在世家贵子身后,就算原主不主动靠近,寒门这一派也不会放过拉拢原主这一位郡公的机会。
只可惜原主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烂。沈凤璋喝了口粥,脸上并无忧色,只是多花些功夫而已,她有信心。
然而,待总管事来了之后,听完总管事的汇报,沈凤璋却差点被气死。
郑氏这个蠢货,不仅把原主教得盲崇世家大族,连她自己也盲崇世家,从骨子里蔑视寒门!
沈父过世后,郑氏仗着自己“儿子”是家主,插手中馈之事。虞氏不愿多理她,也不想管事,便把中馈权力交出来,只顾她自己和沈湘珮。郡公府的中馈之权,一半给了郑氏,一半留在沈老夫人手中。老夫人年迈,又潜心向佛,一年里倒有半年待在寺中。
从郑氏主持中馈开始,给老郡公和沈父同僚的礼便一年比一年薄!这两年更是除了年节,基本没有人情往来!
大总管是郑氏的人,见沈凤璋勃然大怒,不仅没有请罪,反倒开口劝慰沈凤璋。
“小郎君息怒。这些年府里虽然和那些破落户疏于往来,但与世家间的人情往来却逐渐密切。王氏、谢氏、郑氏每季都不曾落下。”
破落户?!沈凤璋简直要被气笑了。
二品平北将军、徐州刺史是破落户?!那人才凋敝、只能靠世家名气撑门面的郑氏算什么东西?!
平北将军徐延德当年延误军机,致使兵败,已经被绑到刑场上,是老郡公执意进谏,救他一命。这样的关系,郑氏居然没有维系!
“郎君息怒。”芳芷连忙端了茶盏过来。
沈凤璋饮了口茶,好不容易压住心里怒火,却在瞥见大总管理直气壮,不知有错的模样时,再度怒上心头。
“砰!”茶盏狠狠摔在大总管跟前。他吓了一跳,总算诚惶诚恐跪下去。
深吸口气,沈凤璋直接朝大总管挥挥手,让他下去。大总管离开后,沈凤璋唤来林钟。
“去栖玄寺把老夫人请回来,就说有些与阿父和阿翁有关的事,我想问问老夫人。”老夫人年纪大了,冒然喊她回来,说不准会胡思乱想,沈凤璋索性编了个理由。
这个家总要有人管。郑氏不行,那就换个人。
从府里出发到达栖玄寺至少得半日,老夫人年纪大,赶不得夜路,最快也要明天才能启程回府。如果再耽搁一下,说不准就要两三天之后了。
算了,反正人情往来都断了这么多年,也不急在这一时。沈凤璋揉揉额角,叹了口气,一时也只能放下自己原先的打算。
在沈凤璋等待老夫人归来的时候,另一边也有人在等沈凤璋去找他。
袁九郎要办乐会的消息一早就放出去了,萧七郎稳坐钓鱼台,等着沈凤璋这条鱼上钩。然而他左等右等,只等来一个余雍之,就是等不到沈凤璋。眼瞧着乐会日子快到了,萧七郎不得不把这事告诉袁九郎。
袁府后院的水榭里,袁九郎看着石桌上的请柬,心里憋着一口气。
让他亲自给沈凤璋下帖,他是万万不愿的,但沈凤璋若是不来,他又出不了之前那口气。
左思右想,袁九郎脸色凝重越发生气,好他个沈凤璋,之前谢二兄的帖子她要,自己办的宴,她却不屑一顾,这是瞧不起他袁子会吗?!他一定要给沈凤璋点颜色瞧瞧。
这日天色晦暗,赤红泛紫的晚霞铺满西天之时,一封帖子被送到始兴郡公府上。
“这是什么?”
景行院里,沈凤璋翻看着请柬。
早早点上的烛火照亮大堂,柔柔地映在少年公子身后,立在堂上的年轻郎君通透得恍若从佛光中走出来的佛子。袁府的仆从只瞧了一眼便垂下头,然而刚才那副画面却在脑中挥之不去。
“我家九郎君后日将在钟山北苑举办乐会。郎君派奴来给沈二郎君送请柬。还望沈二郎君能准时赴宴。”
沈凤璋当然知道这是袁九郎举办乐会的请柬,她好奇的是,袁九郎怎么会给她下帖子。
袁家仆从走后,芳芷替沈凤璋脱下外衫,柔美的声音里流露几分喜悦与感叹,“不枉郎君努力这么久。”
请柬在沈凤璋指尖转了转,一抹嗤笑从她眼中一闪而过。鸿门宴而已。她刚想把请柬扔到一边,就当没这件事,忽然想到什么。
【系统,这次宴会需要我带男主去吗?】
依她猜想,这种宴会应该又是男主扬名的机会。
果然──
【叮!请邀请男主一道前往乐会,帮助男主扬名。】
……
乐会的日子本来就近,沈凤璋却偏偏等到第二日晚间,才去告诉沈隽明日与她一同赴宴的“好消息”。
江伏院里,黎苗暴跳如雷。
“小郎君心思太恶毒了,明明可以提早告诉小郎君,偏偏在最后关头来通知。她就是想打郎君个措手不及,想看郎君明日出丑!”明日是乐会,肯定要奏乐,小郎君就是故意不给郎君练习准备的时间!
“且走一步算一步吧。”沈隽俊朗的眉宇间挂着一丝愁意,仿佛也在烦心没有练习准备时间。身材颀长、略显清瘦的少年轻叹一声,转身向屋里走去。留在院中的黎苗见状,越发心疼起自家郎君来。
被认为受了莫大委屈的沈隽,一踏进书房,面上忧色无声无息,似是不曾出现过一般。
阖府上下都不重视沈隽这位大郎君,江伏院外略显荒凉,江伏院内,沈隽的书房也格外简单朴素。
一套桌椅,一件书架,几只柜子,用得都是最普通的木料,也无精心雕凿的花纹。墙上也没什么大家墨宝做装饰,唯有一支紫竹洞箫挂在上边。
沈隽面无表情摘下紫竹洞箫,摩挲了几下自己亲手制作的洞箫,放到唇边轻轻吹奏起来。
箫声低沉清幽,让人无端联想起阴雨晦冥之景。
一曲完毕,一抹嘲弄出现在沈隽唇边,他苍灰色的眼眸里几丝讥笑渐显,沈凤璋机定然想不到,他根本不怕没有练习时间!
不,事实上,沈凤璋还真知道。
小说里,沈隽能文能武,天纵奇才,悟性极高。琴棋书画,别人学十年,抵不过他学一年。
【那你干嘛多此一举,故意在最后一天告诉男主这个消息。】
沈凤璋呷了口茶,靠在车厢内的软垫上,姿态悠闲。
【我这是为打消男主的疑忌。】沈隽多疑,不给他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比如想看他出丑,他肯定会怀疑她带他去赴宴的目的。
木轮悠悠转着,这一回,沈凤璋以不想见到沈隽为由,没有和他坐同一辆车。一个人霸占一辆车,没有讨厌的脸在一旁杵着,沈凤璋别提多自在。好像一眨眼,她就从城东的青溪到了城北的钟山。
这么快呀。沈凤璋内心感叹一声,走下车。钟山北苑实际上是个地名,许多勋贵显族都在这边有别院。沈凤璋抬头看了眼门匾上袁氏二个字,刚想带着沈隽走进去,耳旁响起一个惊愕的男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