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到时候娘娘在永昌宫受什么委屈,皇上定然会迁怒于他。
他整了整衣带,对小福子道:“我进去禀告一声,你在外头等着。”
说完,他小心翼翼推开门走了进去。
里头果然正在热烈讨论淮南洪灾贪污案的处理问题,见到他突然进来,热烈讨论的声音一顿,几位大人对视一眼,迟疑地停了下来。
他没管那些大人,快步走上前,在皇上挑眉疑惑的神情中凑过去,小声禀报了小福子告诉他的事。
听完,皇上眉梢一挑,神色有些神思不明。
瞥见皇上的神色,下头几位大臣顿时连连对视,彼此之间眼神飞起。
荣盛禀报完,并没有退出去,而是站在那,等待皇上的进一步指示。
皇上合住奏折,思考了一瞬,并没有像荣盛所想的立即放下这里的一切,冲向永昌宫,而是平稳了会心绪,对下面点了点头,示意他们继续。
大臣们面面相觑,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皇上想要继续,他们当然选择暂时搁置下疑惑,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地继续讨论。
热火朝天的讨论继续,但明眼人就可以看出来,皇上尽管努力在听,但他不时飘飞的眼神泄露了他此时的状态,他在出神。
终于,在一盏茶功夫里,皇上让大臣们一件事重复三次过后,他伸出手,捏了捏眉间,对底下大臣宣布了暂停。
他对他们说稍等,他出去一趟,一会就回来。
说完,皇上起身,出去,合住身后的殿门,也合住了那些大臣们飞过来的眼神。
走在路上,他问荣盛,“皇后为何被太后叫过去?”
刚刚时间紧迫,荣盛只来得及告诉皇上皇后被太后娘娘叫了过去,但被叫过去的原因是什么,他没说。
此时听皇上问起,荣盛一边急赶慢赶追皇上的步伐,一边将早已打好的腹稿说出来。
“听闻是娘娘同玮乐公主和夏姑娘起了些争执,玮乐公主回去告状,太后娘娘就将娘娘传唤了过去。”
“夏从陇?”皇上拧眉,跟荣盛的想法一样,他对皇后和玮乐争吵这件事一点也不吃惊,反倒对她居然能和夏从陇吵起来有些惊诧。
即便他同那位夏家表妹不怎么熟悉,却也知晓,夏从陇是个有眼色,识大体的聪明人,她不会贸贸然同皇后结仇。
“具体的缘由奴才也不清楚,小福子只告诉奴才,皇后娘娘已经被太后娘娘传唤过去一阵子了。”
听到这话,皇上脚下愈发加快。
他倒不是怕太后惩罚皇后,母后那个人他清楚,一向嘴硬心软,最多口头上数落皇后几句,亦或者惩罚皇后抄书,更加严厉的惩罚她是想不出来的。
他只是,只是……不知为何,往常觉得跟小孩子过家家似的惩罚此时放在皇后身上,突然就觉得心一下子揪了起来,他居然莫名对皇后产生了一种心疼心理。
明明,皇后之前也没少被惩罚抄书。
但那个时候,他就没此时这般纠结心焦,好像整颗心搁在火上镣铐,翻来覆去得令人难受。
他知道,他的心情从那个梦之后就开始不一样了。
也或许是更早。
不论如何,听到荣盛禀告的瞬间,他只想赶快赶过去,赶过去之后,将她拉到身后。
皇上急匆匆赶到永昌宫,以为会听到陈以祯和母后打诨插科的声音,谁料想,他居然听见皇后在认真和母后辩论。
顿了顿,他抬脚走了进去。
恰好听到陈以祯一句话落下,“母后,背后说人可不是个好教养。”
“放肆!”皇太后明显被这句话激怒了。
皇太后刚要动怒,转眼却见一个明黄色身影走了进来。
看见皇上,皇太后一愣,随即,她捂住胸口直喘气,怒气冲天道:“皇帝,你快来看看你立得好皇后,她是要气死哀家啊。”
皇上沉默无声走上前。
陈以祯回头看见皇上,也是一愣,不过片刻,她便抿着唇,垂下眼,什么也没说地朝他福了福身,那半垂的眼帘,紧抿着的唇/瓣还有泛了点红的眼角无处不彰显她的委屈。
看到她这个样子,皇帝心里一抽,下一刻,密密麻麻的心疼立时从心脏蔓向身体四肢。
他顿住身子,眼神茫然。
玮乐公主冲过来,抓住他的袖子告状,“皇兄,你不知道刚刚皇后有多无礼,表姐不过跟我说两句无伤大雅的悄悄话,她却突然冲出来,不分青红皂白便将我们训斥一番,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和表姐是宫里头任她打骂的宫婢呢,皇兄,你可一定要给玮乐做主啊。”
说完她还拉拉旁边的表姐:“表姐,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被她扯了扯袖子的夏从陇先是整理了下衣服和发梢,而后,款款走过来,极为袅娜,又极为显露羞涩和柔情地给皇上行了一礼,声音极为温柔轻浅,“见过皇上。”
说罢,她悄悄抬起眼,向他展示自己泛出红晕的脸蛋。
然而,此刻,皇上的全副心神都被皇后勾过去了,哪分得出精力关注这边,看她使眼色给瞎子看。
于是夏从陇抬起眼,看到的就是盯着皇后的皇上,眼底闪过一抹心疼。
她愣住。
还没反应过来,却见皇上眼睛突然扫过来,那眼神,夹杂着极北的寒气。
夏从陇再次怔住。
她脑袋一片混沌,尚未思考出什么参差,旁边玮乐公主见她迟迟不说话,忍不住催促,“表姐你说我说的对吗?”
夏从陇茫然,“我不知道……”
玮乐公主:“……”
皇太后咳嗽一声,对皇上说:“皇帝,事情就是这样,哀家知你想要给皇后留面子,但是皇后越来越嚣张,越发不将哀家放在眼里,上次的事哀家就不计较了,但是这次,决不能轻易放过。”
皇上却始终盯着陈以祯,没吭声。
陈以祯抿唇,半晌,终于下定决心,给自己辩驳,虽说她这次的确冲动了,但是,她可以不在乎旁人如何抹黑她,却独不能听旁人抹黑识哥儿,他明明努力在变好,变坚强,为什么这么多人仍旧以有色眼光看他。
最主要,她不能让皇上误会陈家。
想着,她上前一步,说:“皇上,母后,非臣妾多管闲事,实在是妹妹背后伤人,那事明明识哥儿受了委屈,何故在妹妹嘴里就成了识哥儿找事,更何况识哥儿近两年来一直勤勤恳恳,认真读书,明文知礼,且不知如何成了妹妹口中的浪荡子,纨绔子弟。”
皇太后大怒,“你还敢狡辩!”
“皇后非在狡辩。”
皇太后顿住,随即,一点点扭过头,不敢置信地望着皇上。
皇上神色冷淡,漠然道:“那事是朕亲自督办的,母后难不成不相信朕。”
皇太后不敢置信,“母后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当时玮乐和陇姐儿明明在说女儿家的悄悄话,皇后却突然冲过来,一通指责。”
陈以祯倔强,“臣妾不是无故冲出来,当时公主分明在诋毁臣妾弟弟。”
皇太后扭头看向玮乐,她明明不是这么说的。
玮乐公主:“母后,您要相信玮乐,玮乐确实没说什么。”
说罢,她再次扯扯身旁的夏从陇,想让她给自己助威。
然而,她看过去,夏从陇此时的神情却有些奇怪,好似疑惑,好似不安,又好似恍然。
“表姐……”
夏从陇回过神,对上玮乐的目光,眼神渐渐清醒,她慢慢看向盯着她的皇太后和皇上,突然,她“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这事全是臣女的错,是臣女问及上次那件事,又提起国舅爷以前的秉性,玮乐才跟臣女多了两句嘴,绝不是故意构陷国舅爷,还请皇上明察。”
玮乐猛然张大了眼。
夏从陇却一点点低下头,眼眶通红,整个人柔柔弱弱,“臣女知道是臣女嘴碎,皇后娘娘想要如何惩罚臣女,臣女都无话可说。”
话落,室内一派静寂。
皇太后愣住了。
她没想到她这番兴师动众,却原来是玮乐和夏从陇在骗她。
玮乐公主也愣住了。
她根本没有想过表姐会出卖她。
便是陈以祯和皇上,也有些许吃惊。
陈以祯打量这位夏家表妹,其实她对她没什么恶感,毕竟当时她没多说什么,一直是玮乐在胡言乱语。
但是现在,她将所有事情都背到了自己身上。
皇上率先回过神来,“母后,您看到了吧,这事非皇后无事生非,分明是玮乐被您惯坏了。”
皇太后愣住,无话可说。
她虽然厌恶皇后,却不是是非不分的人,她知道自家女儿的秉性,相对比玮乐,她更相信陇姐儿的证词。
皇上看向陈以祯,声音微不可见地温和下来,“皇后,此事是你受了委屈,玮乐和夏从陇的处置,便全权由你决定。”
皇太后张张嘴,到底没说出什么来。
陈以祯抿住唇,想了想,道:“这本不是什么大事,只要玮乐认错,臣妾并非眦睚必报之人,不如就禁足一个月,至于夏表妹,没做错什么,还主动坦白了,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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