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裴锦箬乖巧地应了了一声,从堂中退出时,却是面泛狐疑,“枫哥儿找我何事儿?”
裴锦箬眼中隐隐有些戒备,毕竟,顺福华的事儿还没有过去多久。
四喜笑道,“这个小的就不知了,不过,三爷就在前面拱桥边上等着姑娘呢。”
这倒没有什么。总归没有出了博文馆,想来,还真是裴锦枫有什么事儿寻她。
裴锦箬略略顿了顿步子,便是脚跟一旋,径自往四喜口中的拱桥而去。
那拱桥就在学二与学三院之间的一大片柳荫之中,正在上课之时,人迹罕至。如今的时节,那柳叶已是凋败,落叶堆了厚厚一层,拱桥下,一弯小溪轻轻淌过,带走了一溪的枯黄。
抬眼,果真瞧见了一身玉白的少年郎离在那柳影下,拱桥上,还真是裴锦枫。
裴锦箬心中疑虑尽消,转而急切,一边迈开步子走近,一边问道,“枫哥儿,找我何事?”
裴锦枫不是那不懂事的,若非真有要事,也不会在上课时将她叫了出来。
裴锦箬脸上的关切,裴锦枫看得分明,却有些心虚和愧疚,“阿姐……那个……其实不是我有事,也不是我想叫你出来……”
裴锦箬皱了皱眉,猫儿眼微微一沉。
“是我让三郎帮我寻你出来,也是我有事儿找你。”柳荫深处,突然冒出一句懒懒的笑嗓。
裴锦箬本就心有所感,回过头,便是瞧见了双手环抱胸前,如同没骨头一般倚在近旁一棵柳树树干上的燕崇。
他今日难得的低调,穿了一身鸦青色绣竹叶暗纹的锦袍,意态慵懒,衬着往日里那张飞扬跳脱的俊容略有些苍白。
裴锦箬眼中掠过一道暗影,收回视线,望向身边站着,神色很有些愧疚的裴锦枫,轻声道,“阿姐也正好有话要与燕二公子说,你便回去上课吧!”
裴锦枫是个心肠软的孩子,燕崇待他又确实不错,他脱不开人情也是有的,只是,却又觉着对不起姐姐,矛盾纠结得很。若是由着他,他只怕还不知道要难受多久。
总归是自己的弟弟,燕崇不心疼,她还心疼呢。
果然,她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裴锦枫面上的神色便和缓了些,望了望裴锦箬,似在确认她话中的真假。
裴锦箬哪能让他看出端倪,淡淡道一句,“去吧!”
裴锦枫便也只得踟蹰着朝两人拱了拱手,带着四喜回学三院去了。
裴锦枫一走,裴锦箬便是扭头,徐步朝着燕崇而去。
燕崇似有些意外,不由得站直了身子,勾起嘴角。
谁知,她却看也没看他,到得他跟前,脚步亦是未停,直接越过他,直直走向柳荫深处。
燕崇愣了愣,继而倏忽一笑,才又转过身,大步追上她,“怎的?小狐狸生气了?”
那漫不经心的语调里含着满满的戏谑,裴锦箬脚步猝然一停,回过头来,一双琉璃色的眼珠中隐隐燃着火,“枫哥儿是个心地实诚的,燕二公子若要对着他耍弄心机,他总是算不过你的。”
又是“燕二公子”了?这才一夜的工夫,这小狐狸又变回了之前那副疏冷的模样?
燕崇哼了一声,面上的笑容亦是一收,“不过请照凌帮个忙,怎的便成了耍弄心机?或者,你比较希望我亲自去找你,寻你有要紧事儿说?”
说到后来,那嘴角又斜斜扯了起来。
“你……”裴锦箬的脸皮自然比不上他的厚,眉心一颦,瞪着他,却被他眼中闪着的戏谑堵得哑口。本还有些气闷,目光不经意一瞥,见到了他被布条缠绕着的左手掌心,心口像是被戳了一针,那些气,倏地,便是瘪了。
她琉璃色的眸子闪了两闪,“昨夜……”
“昨夜?”燕崇眼角微挑。
裴锦箬却又被他挑得心意难平,这人分明就知道她想问什么,却还特意装傻。
那眼里燃着的火太过明显,燕崇想当作没有瞧见都不成了,难得的没有继续逼她,笑道,“就知道你挂心着这事儿,所以这大清早的,我也顾不得身上有伤,便来了博文馆,正是为了与你说这桩要紧事儿。”
裴锦箬是真想知道,便也顾不得与他争一口气,忙道,“所以,昨夜宫里到底如何了?”
御河边上闹出了人命,显见是冲着萧綦来的,也不知他入瓮没有?还有燕崇昨夜到底有没有逃开他的那个局?
“昨夜,多亏萧綦那处先是闹将起来,我这才能顺利逃脱。”燕崇见她是真正焦灼关切,到底不忍再卖关子,言简意赅道。
裴锦箬听说他逃脱了,悄悄松了一口气,只是,想起旁的,却又眉心一攒。
前世之事,恰恰相反。彼时,推她下河之人只怕也是打的用她之性命引萧綦入局的打算,只是不想,她却被人救起。
燕崇大抵是怕惹上麻烦,在确定她无事后,便是离开了,却没有想到,中途会药效发作,堪堪撞上了柳含抒,这才成就了一段风流韵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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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不嫁
昨夜出现的那宫女和内侍前世有没有出现不好说,就算是出现了,大抵瞧见她,也只当是死了的,没有死,也没有关系,栽在萧綦身上,一样是个罪名。
却没有想到,燕崇和柳含抒的事情先闹将起来,反倒是让萧綦借以逃脱了。
前世,除了她与萧綦,其他人是半点儿不知他们之间有过那样一段渊源。
只是萧綦却也真是心机深沉,明知她将他当作了救命恩人,才待他处处不同,明知她是认错了人,根本不是他救了她,却将错就错,从未对她吐露过半句。
想起过往种种,裴锦箬又是气恨,又是自悔,咬着唇,面上有些阴晴不定。
她面上的纠结却是让燕崇眉心一挑,“怎么?我逃脱了,你不高兴?”
裴锦箬被这明显带着两分不悦的语调一惊,倒是得以从那些纠结的情绪中抽身而出,只脸色还是有些不好,勉强稳了心神道,“自然不是。燕二公子能逃过此劫,也是福星高照。劳公子专程跑一趟告知我此事,如此一来,我也可以安心了。”
“我还在上课,便不与公子多说了,告辞。”裴锦箬说着,已是朝燕崇轻轻一屈膝,转身便欲走。
谁知,手上却是一紧,竟是被燕崇斜刺里伸出一只手来将她拉住,她回过头,见得他面上阴晴不定,一双眸子里更是隐隐跃动着火焰将她望住。
她蓦地一拧眉心,“燕二公子这是何意?昨夜,公子救了我,可我也无意中帮了公子,便当结了一场善缘,公子这般,又是何故?”
燕崇那双如同子夜一般的黑眸牢牢将她盯着,盯得裴锦箬浑身不自在,轻轻转动了一下被他箍住的手腕,却觉着他的手掌恍若铁铸的一般,纹丝不动。
在她皱眉时,燕崇却是倏地笑了起来,“你家祖父的孝期应该下月初便到了吧?届时登门造访,应该不算太失礼吧?”
他的语调出奇的柔和,却让裴锦箬一愣之后,刹那间惊冷了背脊,木呆呆地张合着唇瓣问道,“燕二公子如何要登我家的门?”
燕崇笑了,带着丝无奈和纵容,“还能做什么?自然是登门提亲。你父亲那时已是出了孝期,若是你能再与他提前透透风,届时我再登门,那便也算不得唐突了。”
这还不唐突?裴锦箬瞪圆了眼,盯着他,怎么也不知道他们的对话是如何转到此处的。
“燕二公子说笑了。”
“谁说我在说笑?”燕崇挑起眉梢,狷傲的眼角透出一丝不悦,眯眼瞧着她有些发白,看不出半分欢悦的面容,“难不成你不想嫁我?”
“齐大非偶。靖安侯府深得陛下爱重,又是皇亲,燕二公子更是深得陛下宠爱,这满凤京城的贵女那还不是任由公子挑选?公子又何必拿我一个小小的裴家女儿来说笑?”最初的惊愣过后,裴锦箬反倒冷静了下来。不管燕崇是因何突然有了这么一出,但他的婚事,哪里是他说如何,便能如何的?
燕崇的眉心攒得更紧,凝着她时,双眼中隐约有暗潮汹涌,他拉着她,往边上一推,竟是将她推靠在近旁一棵柳树干上,自己欺身上前,刹那间,两人之间便只隔了一拳的距离。
她惊惶抬眼,刚好撞进他怒潮汹涌的眸底,“你想做什么?”她压低了嗓音,伸出手来,素白的手掌隔着衣衫,抵在他的胸口。
光天化日之下,这柳林中虽人迹罕至,却难保没有人来,若是被人撞见了他们这番情状,那……裴锦箬的脸,眨眼便褪尽了血色。
她面露怯怯,瞠圆了瞪着他的猫儿眼里,有惊有怒,有怕有哀求,还有些色厉内荏,好似一只受惊的小兽一般,可怜却也可爱。让燕崇心口一痒,继而发软,眸色暗了两分。
“昨夜那样的事情,若是传了出去,你以为,除了我,你还能嫁给旁人?反正我不讨厌你,你早晚也得嫁人,嫁给我正好两下相宜。”
陛下不是说让他考虑婚事么?他考虑了,觉得她还不错,如果是她,那么,成亲也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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