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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若安年 (酌颜)



燕崇已是起了身,紧盯着他,缓缓靠了过来,眼里幽忽,闪烁着点点星芒,“是死而复生,还是恶鬼归来?”他问,嗓音幽沉,辨不出喜怒。

那人却是低低笑了起来,“端看你见我还活着,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了?”

燕崇沉默了片刻,终于是幽幽道,“你活着,我自是高兴。”

那人似是有些诧异,眸光一顿,才慢吞吞抬起,与燕崇四目相对。

“如果你不弄鬼的话。”

听得这一句,他眸子一眯,“真是扫兴,你若不说这后一句,我也会挺高兴。”

燕崇哼了一声,转过身,徐步走回了方才的那张椅子前坐下,“我终究是小瞧了你。重兵看守下,使出金蝉脱壳之计,死里逃生,便也罢了,于你而言,倒也算不得难事。我却是不知,你居然还有苏秦合纵连横之才,不但能摆布萧奕,让他在辽东撩起战乱,混淆视听,更是能说动斛律藏,倾举国之力,掣肘西北,只怕,此时萧奕和斛律藏都还在引你为国士,却是身为棋子,而半点儿不自知呢吧?”

面前这人,虽然是一身穷困潦倒的老者打扮,但那把嗓音,却是出自年轻人,而能得燕崇这般相待,除了那个人,也不作第二人想了。

没错,叶准还活着,且在暗地里,搅弄出了如今的这番风云。

听罢燕崇的话,叶准低低笑了两声,见近旁还有椅子,他也是不客气,径自走过去,坐了下来。

边关苦寒,他又多日在外奔波,这腿脚早已痛到了骨子里,直到坐下,才觉有两分舒缓,奈何,他却仍是从容笑着,无论立着,或是坐着,腰背都是挺得笔直,让人瞧不出半点儿端倪来。

“我又何尝没有小瞧你?”安坐后,他才抬起眼,望向对面那个如今越看,越发面善的脸,燕崇那双眼与他的甚为相似,都是像他们的母亲,可下颚的弧度,还有唇线,却是像父亲,呵!血缘!真是这世间最为奇妙的东西。

“我已经给你留下了线索,可你居然还能看破迷相,没有被辽东之乱迷惑,反倒将目光投在了西北。”

“正因为你留下了线索,我才会猜到辽东不过是混淆视听罢了。”叶准巴不得大梁乱起来,越乱越好,若是他的布局果真在辽东,又何苦还要留下线索给燕崇?

叶准勾起唇角,“原来如此,倒是我,多此一举了。”望着燕崇的目光却是闪烁着,有欣慰,却也有失望,复杂纠结。

燕崇不闪不避地迎视他的双眼,“我甚至也猜到,西北也是一样,不过是你故布疑阵,你的最终目的,还是在凤京城。”

在那个皇权的中心。

叶准嘴角的笑容一抿,眼中的种种瞬间沉溺,转为冷沉。

“你不用这样看我,若非我猜到了,又如何能刚好在途中截住你?”燕崇语调淡淡。

叶准抬起头,借着忽明忽暗的灯光,恰恰好瞧见了他身后那幅舆图,自然也瞧见了图上以朱笔描绘的一条路线,从北都到大梁边境,正是昨日将他截获的那处关卡。

“你待如何?”叶准抬起眼,望向燕崇时,眼中已是没有半分温度。

“我不知,你为了你的国仇家恨,还要做到何种地步。却也知道,你将我看得清楚,将我也一并谋算在内。无论是辽东,还是西北,你的布局不止在乱国,也为了将我支开,如今,如你所愿,我陷在这里,动弹不得。”

“无论你在凤京城的布局究竟为何,如今,我已是无能为力。”

“你大可以将我在此斩杀,一样可以为你的皇舅舅分忧。”叶准薄抿唇角,眼中升腾起的笑意,满满讥诮,却毫无温度。

“你明知我做不到。”燕崇红湿了双眼,他这般善谋人心,如何不知即便他们不比寻常兄弟,更不如他与燕岑自小一起长大的情谊,可自知他们血缘那日起,他便已然不会再危及他的性命?

叶准似顿了一瞬,再望向燕崇时,目光微乎其微地变了。

燕崇深吸一口气,又道,“何况,我也知道了你布局深远,既是没能在你起局之前拦住你,如今,只怕已是晚了。不管有没有你,你的局,也已是动了。”

“那你将我截来此处,又究竟是为了什么?”叶准又问,虽然还是语调淡淡,却比之方才,温和了许多。

“你虽拿斛律藏当棋子,可他的野心,却是实实在在。我不能退,西北军民也经不起万一。所以……”

燕崇站起身来,长身玉立,却是双手平举,在叶准微微眯眼,有些不敢置信的视线中,朝着他深深拜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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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2章 请托

“稍后……我自会放你离开,只是,有一桩难事,却还要请……兄长,千万帮我。”

燕崇不管是姿态,还是语调,都是诚意满满。

叶准听得双眸一缩,他方才唤他……兄长?

天色将明未明之时,西北广袤的天地,都已成了一片无垠的雪白。

十几轻骑的人马,趁着这还未亮起的天色,朝着关内疾驰而去。

燕崇立在城楼之上,带着寒意的冷风扑面而来,将他身上的绛色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微微眯起眼来,目送那队轻骑离开,直到马蹄声渐远,那队人马消失在了太阳升起的方向,他还是望着那从鱼肚白,渐渐变成橘黄的一线,好似凝成了一尊雕塑。

直到那橘黄一寸寸扩大,隐约已现出光芒,他才陡然开口道,“我想不出一月之内,将这西北的战局平了,你觉得,可否?”

身后,原来一直如同影子般,伫立着一人。

听得这话,薛定微微一怔,而后,便是抱拳道,“薛定愿为世子马前卒,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燕崇缓缓勾起唇角,迎着初升的朝阳,似笑非笑,却又带着惯常的不可一世。

日光照耀在雪地上,折射出万丈光芒,映衬着那背光而站的人,好似也格外高大威武,恍若神祇。

下一瞬,燕崇抿了唇角,眼中只剩如磐石无转般的坚定,还有不容阻挡的锐利,“薛定!去!传令军中各将,到帅帐之中商议战策。”

“得令。”薛定强抑心中的激越,响亮地应了一声。

天已大亮,日头高升,炫耀冰雪,即便明知过后,也许又是风刀霜剑,可这一瞬的灿耀,还是让人心中盈满了光与热。

绿枝守着裴锦箬,却快要急死了,好歹等到裴锦箬终于转醒,忙驱身上前道,“夫人,您可醒了?”

裴锦箬却还是有些虚弱,蠕动了一下双唇,道,“水。”

绿枝忙捧了茶盏来,扶她半坐起身。

裴锦箬却好似渴极了,直将那一盏的茶水都喝光,这才歇下了。

缓了一口气,她抬眼便见着了绿枝微红的眼睛。

这丫头,也是个心性强的,这般情状,想必也是吓坏了。

“你守了一夜?”她叹了一声问道。

绿枝点了点头,“夫人病了,奴婢哪里敢睡?何况,这半夜,还发了两回热。”

那一日,裴锦箬与萧綦一番话后,在院子里便是出了一身的汗。

昏昏沉沉睡了一夜,第二日起来,头便有些重。

裴锦箬便知道,她是病了。

可如同绿枝所担心的那般,她病了,萧綦怕是会给她寻大夫来瞧,到时,想瞒住的事儿,只怕就是再瞒不住了。

何况,有了身子,很多药也是不能吃的。

裴锦箬只得选了下策,那就是瞒住。

让绿枝去煮了姜茶来,喝了下去,便是蒙头大睡,等它发汗。

没想到,夜里还是发了热。

不过……这会儿却是要舒服许多了。

她抬手探了探额头,却哪里探得出来?绿枝帮着探了一回,松了口气道,“没有烧了。”

早前那两回发烧,她还记得之前晟哥儿发热,裴锦箬是如何做的,便是学着用温水帮她擦拭额头,手脚……如今,烧退了,便是好了大半,终究是夫人和肚子里的孩子福大命大。

想到这两日的担惊受怕,绿枝鼻子又是一酸。

裴锦箬却是抬头看了看天色,只窗户上糊着厚厚的棉纸,透不进多少光来,却也看出窗外天色渐暗,她不由皱了皱眉,“快天黑了么?”

绿枝点了点头。

裴锦箬的眉心便攒得更紧了些。

“我睡了这么久?”她昨夜睡的,到这会儿,都又快天黑了。

绿枝又点头。

裴锦箬却已经面带隐忧道,“这期间,没有来人?”

说的,自然是萧綦,或是萧綦派的人。

事实上,自从他们在这个不知名的小城,这个小院子里落脚后,她这里,自来都是萧綦亲自来的。

“来过一回,午后的时候,奴婢说您昨夜没有睡好,还歇着,他倒是没说什么,就回去了。”

还好是午后来的,那个时候睡着,也没有什么,只是,若是再多些时候,怕是就要引人怀疑了。

望了绿枝一眼,裴锦箬叹道,“辛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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