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你这一路上,诸多要求,不过是在刻意拖延时间罢了。你想等着人来救你?谁?燕崇你便莫要指望了,前几日,斛律藏的八万兵马,便已向着宁阳关进发,莫说他不知道你此时的处境,就算知道,你觉得他能抛下西北门户,来寻你?”
这个,裴锦箬倒是不知道。
忍不住悄悄坐直了身子,没有想到,还真被燕崇料中了,还未到秋末,斛律藏已是按捺不住。她被掳走时,这消息尚未传回凤京城,想必,也就是中秋前后的事儿。
说不出这一刻是一直悬在心上的石头落了地,尘埃落定的感觉,还是最后一丝希冀落空后的失望。
西北乱了,燕崇自然是抽不开身。
其实,她从一开始,也就没有指望过燕崇会来救她。
“至于其他人,你便更莫要指望了。”萧綦至此又是笑了起来,带着两分恶意。
裴锦箬蹙紧眉心,狐疑地望向他。
他便笑得更加欢畅了些,总觉得方才心口的那股子闷气倏然便散了大半。
想着一会儿裴锦箬听到之后的事时,可能会有的反应,他心里陡然生出一股难言的快意,便是再等不及地道,“你方才瞧见了吧?我收到了一封信,你难道就不好奇,那封信上写了什么?”
裴锦箬没有顺着他的话问,反倒只是静静地抬眼望着他,听他那兴奋难耐的语气,他能憋的住不说吗?
裴锦箬面上的沉静让萧綦有些不满,装什么装,他还真不信她会如表面上看来那般镇定。这会儿再镇定又如何?等到一会儿,她便会知道,她从前所相信、笃定的,都背弃了她,她会伤心吧?
伤心了正好,伤心了,她才知道,谁对她才是真正的好,才能知道,往后的路,该如何选择。
想到这儿,萧綦清了清喉咙,也不再卖关子了,径自道,“那封信,从凤京城来。当日,我带了你,怕一旦有人发觉,城门便会防守很严,是以,半点儿不敢停留,便立刻出了凤京。可谁能料到,到今日,凤京城中,也是一切如常。”
说到这儿,他特意顿了顿,果不其然瞧见裴锦箬的面色,白了白。
只是,她神色还算得沉定。
萧綦目下闪了闪,又是继续道,“城门处,没有严查,城内,也是一切如常,连五城兵马司也并未加强巡逻,我还特意让他们留意了宫中和靖安侯府,你猜……怎么着?”
话到如今,还哪里需要猜什么?
裴锦箬轻咬下唇,抬起眼,幽幽望向他。
萧綦似是叹了一声,“宫里和靖安侯府仍然是一切如常,整个凤京城中,没有半分关于你失踪的风声。”
“这么几天了,难道他们还没有察觉你失踪了吗?他们不过是权衡利弊之后,选择了牺牲你罢了。”
“西北战局已开,燕崇所处的位置,便格外重要,偏你,却是他的软肋。他们如今只会千方百计将你失踪的消息瞒下来,以免乱了燕崇的心志。”
而事情一旦闹大,燕崇虽然人在西北,可凤京城中,却多得是亲朋故旧,如邵谦这般跟他穿一条裤子的,可不会管靖安侯的脸色,定是会给他传消息去的,是以,燕崇一定会得到消息。
所以,永和帝和靖安侯一定是商量之后,便决定将事情暂且瞒下,做出一切如常的样子,至于,私底下会不会找她,那就……
“你和燕崇有家书往来吧?我敢打赌,燕崇定还是跟之前一般,收到你的家书。”
要找个擅长模仿字迹的能人,于靖安侯和永和帝来说,并非难事。
甚至要将信中的语气也模仿得惟妙惟肖,也是可能。
燕崇远在西北,又整日忙于战事,要想瞒过,倒也容易。
裴锦箬抬起眼,静静望着萧綦,他嘴角的笑容,含着得意,压也压不住。
都说,笑意会传染。
因而,裴锦箬也是翘起了嘴角,可笑意却并未透入眼底,“他们想要瞒着,可你,却绝对不会让他们瞒着的,不是吗?”
她从一开始就不相信萧綦大费周章将她掳来只是为了他那所谓情深的理由,不管他到底想要做什么,有一点,不会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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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9章 察觉
如同萧綦所说,她本身并没有多少价值,只除了,她是燕崇的软肋,如此而已。
这回,萧綦没再否认,反倒笑了起来,那笑意中不再掩饰地透着些谋算的味道,“也许吧!谁知道呢?就算果真是......现在也还不是时候。”
现在不是时候,那什么是时候?裴锦箬木然着脸,没有问出声,却是光想,便已是毛骨悚然。
萧綦叹了一声,“别想这些了,先看看吧!看看他们能瞒他多久,我倒很是期待,他若果真知道了,会作何选择。是选大义,还是选你?而不管选哪边,届时,你又会不会失望,会不会后悔?”
萧綦望着裴锦箬,眼里闪烁着亮光,像是光想到那一天,便能让他迫不及待似的。
裴锦箬没有说话,微白着脸,沉敛下了眸色。
这般姿态,落在萧綦眼中,既觉得莫名快意,又觉得她可怜。
不过,可怜也是活该啊!她就该尽早明白过来,自己从前的选择,都是错的。而他能给她的,比燕崇能给的,要多得多。
虽然会难过,但都会过去的。往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本该就是他的,梦中一样,梦外应如是。而燕崇......自始至终,便是一块碍眼的拦路石,是时候该挪开了。
门外,隐约有了动静,萧綦目下一闪,从方才深沉的思绪中抽离出来,笑望向裴锦箬,“你要的热水来了,让你的丫头伺候着你好生沐浴一番吧!祝你今晚,做个好梦。”
这话里,带着两分意味深长,他想,别说好梦了,她今夜,怕是难以入眠也说不定了。
不过,说完这一句,他便是转过了身,拉开房门。
门外的光线透了进来,他大步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又有人匆匆走了进来,却是绿枝,一脸的担忧,小心翼翼凑到她身边,低声唤道,“夫人。”
绿枝一眼便瞧见了蜷缩在桌边,双手紧紧环抱住自己,看上去,无助而绝望的裴锦箬。就是因着那一眼,一种莫名的酸楚便是冲上了鼻头,绿枝咬了咬唇,才没让眼里乍然涌上的泪花滚落下来。
裴锦箬却恍若没有听见一般,抱在双臂上的手,又是紧了紧。
良久之后,她才抬起眼,茫茫然望向绿枝道,“绿枝,我冷......”好冷!甚至控制不住地打起哆嗦来。
绿枝隐忍多时的泪,再也忍不住地淌了下来。她抬手一抹,用力点头道,“有热水了,夫人等着,奴婢这就去准备,在热水里好好泡一泡,祛了寒意,就不冷了。”
说罢,便是转过身,匆匆忙碌去了。
几个侍卫抬着装满了热水的木桶来来回回了几趟,裴锦箬都恍若不见。水备好后,这些人便被绿枝撵了出去,房门一关。
她一直有些木然地由着绿枝服侍着她脱了衣裙,直到浸到了热水中,她才一个激灵着,恍惚醒过神来。
绿枝一边帮她揉着头发,一边轻轻拨弄着水,水声哗哗,就趁着这个时候,绿枝靠近她耳边低声道,“奴婢方才听见那些侍卫在闲言碎语,说是夫人太金贵了,这个时候还要热水洗澡,穆王居然也由着夫人。另外一个便说,现在洗便洗吧,反正过几日,连喝的水都要省着,可没有水来供夫人洗澡了。”
当然,还有些污言秽语,绿枝自是不可能说出来脏裴锦箬的耳朵的。
可这话里的意思,裴锦箬却是听得明白。
绿枝是在隐晦地告诉她,她们如今,大抵是往西北去。因为,只有西北才会缺水。
裴锦箬却没什么反应,因为,方才与萧綦对峙间,她便已然猜到了,如今,不过是确定了而已。
“夫人?”绿枝不解,往西北去,便是离世子爷近了,这样一来,她们得救的机会,自然便要大了许多,她不懂为何夫人会不高兴。
裴锦箬却哪里高兴得起来?萧綦带她来西北,不知有何阴谋,但绝对于燕崇不利。何况,她若猜得不错,萧綦的心很大,他不只要达成他的目的,也要她。
要脱身,谈何容易。
何况,她更害怕的是,他不知要拿她来如何对付燕崇。
至于永和帝和靖安侯打的主意,是想尽可能久地瞒着燕崇,旁人不知,她却知道,瞒不住的。兴许,他此时,已经察觉到了。
裴锦箬想得不错,燕崇果然已经察觉到了。
宁阳关城楼之上,燕崇正拿着刚到的家书,看得仔细,却是将目光死死盯在信纸上,眉峰紧拧,双目寸寸沉黯。
“公子,可有什么不对?”洛霖跟在燕崇身边这么些年了,哪怕是他什么也没说,但还是第一时间便察觉出了燕崇情绪不太对,应该是说,从前几日收到夫人的家书起,公子就有些不对劲了,只今日,这样的情绪更明显了些。洛霖终于是忍不住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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